滑应殊带着墨镜,眼睛却意外地尖。
他不知道从哪儿拽过来一条板凳,早在第一时间里,就先垫在自己屁股底下坐了。
滑应殊把自己的墨镜拉低了一点儿,目光从墨镜上方透出去,抬眼看着凌一弦:“我知道你。”
此时,凌一弦的大半注意力都放在那把三弦上。
她凝视着这把弹拨琴坚韧锋利的琴弦、配套的尖锐拨片,以及特殊的硬木板材,心中瞬间闪过七八个三弦的物理用法。
听见了滑应殊的招呼,凌一弦随口答应了一句:“哦。”
滑应殊抱着三弦,挑起嘴角微微一笑。
他嘴唇生得比正常人更薄,所以笑起来的时候,颇有点儿满肚子坏水的意思,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个老实孩子。
“你知道琴师们一般怎么称呼他们的琴吗?”
凌一弦摇头:“不知道。”
滑应殊煞有其事地压低了嗓子:“你看,我们琴师的琴,常年都在膝盖上抱着。大家抱女朋友的时间,都不一定有抱着琴的时间多,所以我们通常都管自己的琴叫老婆。”
这句话已经有点没正形了,谁知道,他下一句话竟然还能再出格点儿。
“所以说啊……”滑应殊嘴角的那抹坏笑更浓烈了,他十分自来熟地跟凌一弦打了个招呼。
“嗨,我的大姨子!”
凌一弦:“……”
这一刻,凌一弦当真发自内心地感谢,自己父母没给自己生一个叫“三弦”的倒霉妹妹。
不然摊上这么个妹夫,家宅不宁可能就是莫潮生必然面对的未来。
滑应殊嘿嘿一笑,调转琴头,顺势朝着杭碧仪的方向轻轻一指。
“你之前可能听说过杭碧仪,但你一定不知道娄妲吧?”
猜错了,在今天之前,这两个人她都没听说过。
凌一弦不动声色地问:“那又怎么样?”
“没什么。我们三个是一支武者小队的,班长她的外号叫做‘狂蟒之灾’,你能猜到娄妲的外号叫什么吗?”
此时此刻,娄妲已经顺着杭碧仪的肩膀滑到地上。
望着这两人对比明显的体型,再看娄妲那细伶伶瘦条条的腰肢,此时仿佛一片柳叶,正在萧瑟的秋风中飘零。
凌一弦下意识回答道:“竹叶青。”
“哈哈哈哈,不是哦。”滑应殊大笑起来,“要是班长是蟒,娄妲是蛇,那我滑应殊岂不就是玉面小白龙了,你这也太抬举我了。”
凌一弦:“……”
不,按照这个逻辑推理的话,其实她以为滑应殊的外号是“大泥鳅”来着。
表情稍微正经了些,滑应殊隔空把娄妲的情况介绍给凌一弦。
“娄妲的外号,叫做‘今夜无人入眠’。”
这个外号里透露出不少信息,每一条都大大地出乎了凌一弦的意料。
凌一弦额外多看了滑应殊一眼,目光特意在他的三弦上逗留片刻:“你的外号,莫非是‘游园惊梦’吗?”
“咳。”不知为何,滑应殊忽然干咳了一声,“跟她们两个比起来我无足挂齿,我就是一个弹三弦的。”
一边调试音准,滑应殊一边跟凌一弦侃大山。
“人人听说过‘四大名旦’,有些人知道‘四大须生’,可谁什么时候听说有‘四大三弦’来着?”
“我们当琴师的人,向来都是给别人打辅助、捧场子的。外号乃身外之物,不必太过在意。”
凌一弦挑起眉毛,下意识感觉滑应殊没说实话。
她记下这件事,打算晚上吃饭的时候问问明秋惊,滑应殊的外号究竟是什么。
相对而言,滑应殊待凌一弦倒是热情满满。
他像个小孩子似的拍了拍自己那条长凳,给凌一弦留出了一块非常宽阔的凳子边。
“坐啊,他们说他们的,咱们聊咱们的。”
“听说你会唱山歌,还会唱二人转?无论是山歌还是二人转,这两个的调子我都会拉呀。”
无论听谁提起rap的事,凌一弦都下意识觉得一阵头大。
她其实不会唱二人转。
至于rap里为什么会有二人转风格……可能民间的艺术品位都是这样和谐统一的吧。
虽然凌一弦不回答,滑应殊也不以为忤。
他想了想,很快调转三弦的方向,用琴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娄妲,笑眯眯地跟凌一弦说:
“你看,要是小妲哪天突然成了个票友,我就建议她去唱‘苏三起解’或者‘窦娥冤’。”
凌一弦下意识地往娄妲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得不承认,娄妲那副细柳扶风似的身条,还真挺适合这两出戏曲。
“当然,要是你唱的话……”滑应殊慢悠悠地扫视了凌一弦一眼,止不住地坏笑起来。
“——我就建议你唱个‘苏三起义’或者‘窦娥冤冤冤——冤个屁’。”
凌一弦:“……”
凌一弦以起义般的气势直身站起,大步流星地朝明秋惊地方向走去:“明秋惊,跟你打听一件事……”
眼看自己马甲将掉,滑应殊不见惊慌,只是大笑。
他用食指勾住墨镜,顺着鼻梁往下拉,露出藏在墨镜后一双泛起涟漪的桃花眼。
见凌一弦回头,滑应殊冲着凌一弦抛去一个活泼的wink。
“初次见面,以后多半就是同班同学啦。往后的任务,麻烦三太女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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