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时此刻他再想起来,忽然觉得背后的汗毛倒立起来。
秦月为什么会有误会?他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不太敢相信的答案,但他有些拿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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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这么胡思乱想着,他跟着宫人进到了赵素娥暂住的院子里面。
这已经是鹤城这小小行宫中仅次于小皇帝赵丛云和太后何氏的院落了,但与京城比起来还是显得寒酸许多。
赵素娥站在廊下,披着素白的斗篷,手中捧着手炉,亭亭玉立,看着他的眼睛中有淡淡的笑意。
看到他过来,赵素娥往前走了两步,嘴角翘了翘,声音还是如往常一样温和:“还以为你不会过来了。”
容昭脚步顿了顿,先行了礼,然后才起身来,道:“殿下有请,臣不敢不来。”
“你我不必生疏至此。”赵素娥看着他,“便如之前一样,你我认识了这么多年,这样一板一眼,倒是显得生疏。“
这话说得平常,可容昭却只觉得有些叫他有些紧张,他直觉赵素娥这话中还有别的意思。
两人进到了殿中,宫人送上了晚膳,然后恭敬地退到了殿外。
赵素娥抬手给容昭夹了菜,轻叹了一声,道:“听说京城局面应当稳定下来了,月儿可有下落?”
容昭抬眼看向了赵素娥,他眉头微微皱了皱,只摇了头。
赵素娥又叹了一声,道:“看来是凶多吉少了,明之,你快些振作起来,不要在这些事情上太花费心力。这才几天,我看着你仿佛比从前都瘦多了。”
容昭沉默地低下了头,半晌没有说话。
“这话别人大概也不敢劝你,我就做个恶人了。”赵素娥说道,“月儿若是能找回来当然是好事,若是找不回来,你难道还能难过一辈子?我知道你喜欢她,可天下绝色多了,你也实在不必太悲痛。当日她也算为拦下北狄贼人立了功,便追封国夫人,将来再过继一个嗣子在她名下,这样有香火为继,便也是全了你与她的这段夫妻缘分。”
这话听在容昭耳中,让他觉得刺耳。
可他不知道要怎样去反驳,他只是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碗碟,过了许久才道:“殿下的意思臣明白,只是臣……自有打算。”
赵素娥抬手给他倒酒,款款笑道:“我知道你重情,只是这事情也不能怪你,若不是北狄……何至于会有这样的一场大难!”说着她又是一叹,道,“只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北狄称臣,不再是北方之患。”
容昭闷闷地点了一下头,拿起酒杯,把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赵素娥笑了笑,便又抬手给他满上了一杯。
心中存着事情,就会不知不觉多饮,不过一会儿,容昭便喝得有了三分醉意。
赵素娥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身旁,笑着道:“是不是喝太多了,我叫人送醒酒茶进来吧?”
容昭忽然问道了赵素娥身上的甜香,一边是醉意朦胧,一边是心中警惕,他意识到了赵素娥为什么忽然到了他的身边,他仓促地站起来行礼告退:“臣酒后失仪,先行告退了。”
说完,他不等赵素娥再多说什么,便退到了殿外,寒风吹过,冷冽的空气灌满了他的口鼻,他忽然想起来有一次秦月晚上与他闹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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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发现他已经克制不住去想秦月。
无时不刻不在想。
他从前从来没发现,他与秦月之间有那么多过往,可以回忆的事情有那么多。
可她为什么要从城楼上往下跳?
他从宫人手中接了大氅随便披在身上,慢慢地往行宫外走。
他没有撑伞,就那样慢慢走在雪中,他想起来他与秦月的这么多年。
他一直觉得他对秦月足够周全也足够好。
可许多事情……或许要看结果。
秦月会那样跳下去,便只能说明,他并不周全也并不好。
他从前没有在家事上费过什么心思,在外面已经太疲累了,他回到家中实在也不想去理会那些,他总觉得家中这样就足够,家中安稳富足,又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他不想费心思,他简单地把家中种种按照他心中的想法安排过,他……的确没有太去想秦月想要的是什么。
他不得不承认的是,并非是他不知道或者不能,而是他真的的确没有去想过。
容莺说过的那些话仿佛咒语一样在他心中环绕着。
他不愿意承认的那些事情在此时此刻都在他心中翻涌出来。
他或许应该早就看明白,秦月在家中的确受了委屈。
他把赵素娥接到府中来之后,种种迹象,的确会让人产生误会。
他只是认为秦月应当明白一切,可没有人能去明白她并不知道的那些事情。
所以……她会从城墙上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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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昭站在行宫的门口抬头看天,他不得不承认,许多一厢情愿的事情,只有在他自己愿意自省的时候,才会明白真相。
从亲卫手里接过了马缰,他木然翻身上马,朝着容家暂住的民宅而去。
要快些回京城去,他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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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马集结之后,容昭在腊月二十八那日进了京城,在完全控制了京城局势之后,便谋划着朝北边尚未退走的北狄人发起了攻击——他已经想好了,这次必定是要俘虏到一人的,他甚至在想要抓住北狄的皇帝,由此来逼北狄的完全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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