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馆要是改造完毕,它的特殊功能就是“溯源”,可以展示出它的制造工艺和它的流通过程。
比如一个精雕细琢的玉杯,可以用全息成像技术展现它是怎么被“琢玉成器”的,上面精美绝伦的图案又是怎么雕琢而成。
也可以呈现出它被摆在什么样的店里售卖,有什么人曾来看过它。
还可以展示它被买回去后被什么样的人拿起来把玩过,又在什么样的场合被拿出来供人畅饮。
相当于能够重构出古代人的生产、生活画面。
吴普还没使用过这个功能,所以也不清楚这个功能具体效果如何。
既然能展示生产工艺,那就挑选些有独特工艺的藏品吧。
展馆里的藏品不是固定的,这批展示完了还能换一批,吴普挑选起来并不纠结,和苏轼一起翻着图册挑拣,看着顺眼的就选上。
一号馆约莫只有三十个展位,他们却兴致勃勃地从头挑到尾,顺便把下一轮的展品都给挑上了。
看完藏品目录,两个人又比照着目录在仓库里溜达起来,对着历朝历代的老物件讨论得起劲,时间不知不觉间过了快两小时。
陈叔那边接到了骆老爷子的电话:“那小子呢?”
陈叔看了眼凑在那数一幅画上有几个乾隆印的吴普和苏轼,默然了一瞬才说道:“他们还在看画。”
骆老爷子:“…………”
他也就想晾晾这小子,怎么这小子还流连忘返了?
陈叔挂了电话,走过去和吴普说该吃饭了,老爷子让他一起去吃饭。
吴普这才把目光从画上收了回来。
苏轼还在那痛心疾首:“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好好的一幅古画,盖满了乾隆的印章,瞧着意趣全无!
吴普笑道:“古往今来爱煞风景的人都不少,米芾就说起他买到过一幅蜀人李昇的山水画,卖画的商人嫌弃李昇名气不够大,涂掉他落款里的‘昇’字改成‘思训’,硬生生当成他爹李思训的作品来卖。”
可见不是谁都会真心爱惜到手的真迹。
只不过乾隆是皇帝,祸害范围更广而已!
乾隆这人一辈子收藏了一千八百多枚印章,平时闲着没事赏玩书画就爱往上面盖戳,以此表达自己对它们的欣赏之意。
有些他格外喜爱的画,印章占据的面积简直比画本身都多!
吴普邀苏轼一起去跟骆老爷子吃顿饭。
苏轼自然没意见。
吴普把要带走的藏品列好清单,让仓库这边做好转移准备,这才领着苏轼见骆老爷子去。
骆老爷子见了吴普,本来想冷哼一声。
等瞧见吴普还带了朋友过来,他又把到了嘴边的冷哼咽了回去。
吴普主动给骆老爷子介绍,说苏轼姓苏,是他的朋友。
骆老爷子知道苏轼,他私底下看了会吴普搞的那什么直播,只觉年轻人的想法真是天马行空。
不过博物馆都给出去了,骆老爷子并不打算对吴普指手画脚。
人老了,口味大多清淡得很,骆老爷子领着两人去吃淮扬菜。
苏轼和吴普都不是拘谨的人,两人到了饭桌上都很是自在,上一道菜就凑一起讨论几句。
苏轼对淮扬菜的感觉是,甜,比他们那会儿甜多的。
倒不是甜到齁的感觉,而是甜味渗透到方方面面,乍一吃不会有太大感觉,仔细品尝就会察觉几乎每道菜都会掺点糖。
现代的糖显然比古代要便宜多了,用起来一点都不心疼。
苏轼把自己的感慨和吴普讲了。
吴普笑道:“制糖工艺和产量都上来了,自然就便宜了。”
宋朝时也有各种各样的糖,蜀地更是有不少有名的蔗糖产地。
苏轼自己就特地写诗夸过蜀中老友家乡的糖说“冰盘荐琥珀,何似糖霜美”。
和他玩得很好的黄庭坚也收到过蜀中朋友送来的糖霜,直夸“远寄蔗霜知有味,胜于崔子水晶盐”。
只不过那时候的糖霜是稀罕物,几乎是当做艺术品来生产,上品糖霜或层层堆叠如假山状、或攀枝错节如团枝状,瞧着就跟一幅幅画作似的,很适合作为逢年过节的送礼佳品。
到了宣和年间,蜀中的遂宁一地还曾因为糖霜格外有名,每年被朝廷额外索要数千斤糖霜当贡品。
遂宁那边做糖霜的人被层层盘剥,没过几年就宣告破产,没有人敢再干这一行。
当地糖霜产业也就逐渐败落。
苏轼听吴普说起宣和年间的变故,叹着气说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横祸。”
吴普点头:“当时让百姓受罪的可不止花石纲,要不是各地百姓已经被压榨到民不聊生的程度,金人打过来时朝廷绝不会溃败得那么快。”
宋徽宗生活奢靡无度,底下的官员也多爱贪腐,那时候连小小的糖霜都能被逼得家破人亡,更别提别的好东西了。
《水浒传》就是用这个背景衍生出来的故事。
苏轼听得叹惋不已。
唐时杜牧就在《阿房宫赋》里感慨“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结果果然被说中了,到了他们这一代依然还是没有人引以为戒,以至于上至皇亲贵胄下至无辜百姓都遭受了靖康之难的惨痛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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