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为了大义。”
“‘大义’?我还为了挣钱吃饭呢。”甚尔叼着烟头,“毁灭种族的大义,在我这里可不比赌马高尚。”
他像弹猫咪般弹了一下夏油的额头:“早点接受世界是个烂泥潭这个事实吧。太干净的人可活不了太久。”
甚尔带着孩子们走了。
良久,夏油杰才苦笑:“悟,他竟然说我‘干净’。”
“他有自己的判断标准。”五条悟说。
“现在怎样,”夏油杰注视着他,“你要对我执行死刑吗?”
五条悟缓缓笑了:“我也有自己善恶的指针。虽然不一定是正确的,但我想这么做。”
他接上了夏油杰的四肢关节。
“……悟?”
“哈哈,毕竟我刚才也被秘密法庭判了死刑呢。”五条悟笑得轻松,晃了下手机,“现在我正打算用最后的咒力,去把天元砸个稀巴烂。”
“咒术师的乐园不可能存在。但属于普通人的新世界,杰想来参与吗?”
夏油杰咬唇,眸光颤动。
“放走我,不怕我再次与你敌对吗?”
“杰不想干涉我的思想,我也不想干涉杰。”五条悟站起身,侧头看向他,“就像之前杰留给我的那句话——‘你的选择都有意义’。”
咒力微微波动,旧友离开,美美子和菜菜子围在他身边,心疼地哭泣着。
“真是……狡猾的人。”夏油杰轻叹。
*
夏油杰最终还是接受了新世界的邀请。
在天元的薨星宫,三年前一切罪孽开始的地方。
五条悟,超越他、弃他于苦夏的挚友。
伏黑甚尔,击败他、粉碎他幻梦的死敌。
九十九由基,引导他、诱使他看清自己本愿的伊甸园之蛇。
他们并肩作战。
夏油杰怀抱着星浆体的尸身,用未沾血迹的袈裟内侧裹住她。
他仿佛看到了水族馆里的天内理子,笑容纯真无邪。
“以后不会再有了。”他抚下少女睁着的眼。
天元已经不存在于她体内。
咒力正在缓慢流失,那个运转咒术轮回之战的意识体,已经彻底消亡。
“没弄死人吧?甚尔。”五条悟拨弄着头发说,“如果按照人类的律法,杀人可要判刑的。”
“没有。又不给钱,为什么杀人。”甚尔略微皱眉,有些头晕。
五条悟凑了过来:“我倒挺奇怪,甚尔不是签订了‘不能伤害咒术师’的咒缚了吗?怎么看起来完全没效果。”
“天元制定的规则本来就束缚不了我……唔。”甚尔忽地停下。
他干呕了几声,只觉天旋地转,呼吸困难,耳边一片嗡鸣。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他落入了一个人的怀抱中。
*
病房里的仪器,缓慢而平稳地轻鸣。
细碎的语声时远时近,有时将他拉回光明,又在疼痛中陷入昏厥。
“之前他被两种规则挤压在夹缝中,才会有异乎寻常的身体机能。现在天元消失,自然撑不住了。”由基说,“啊,让我看看,是汞中毒——夏油同学的手笔呢。”
“那个混蛋……有办法让他好受些吗?”五条悟问。
“我已经尽力了——求你不要每半分钟就问一次了好吗——”是硝子拖长的声音,“你多陪陪他好了,感觉你触碰他的时候他表情会好些。”
“嗯。一直以来谢谢你,硝子。”
“呕。——还有你自己,反转术式没了,多少还是要休息的。我可不想给熬夜猝死的五条同学收尸。”
“哈哈。”
*
这一觉睡得很长。
甚尔好像作为过客重新观览了一遍自己的人生,那些没能注意到的、错过的温柔细节,皆如云絮般笼罩在心田。
他想,世界对待他还不算太坏。
醒来的时候,天光与云影徘徊在玻璃窗上,晨风轻拂,落在枕间的银白发丝软软晃动。
睡在身边的人一呼一吸,眼下晕着淡淡青影。
一直陪在他身边吗?怪不得梦境的味道那么甜软。
甚尔微微偏过头来,看到浓密的银白睫毛扇动两下,缓缓睁开。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那种晶莹剔透的蓝,并不是六眼术式的效果。
五条悟本身就有一双漂亮出格的眼睛。
时间如清风般缓缓飘浮。
“哇,甚尔原来长这样啊。”五条悟弯起眉眼。
“嗯?”不然还是哪样。
“之前有六眼的时候,视野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正常的视野总会蒙上一层乱七八糟的信息,最讨厌的还是无法强制关闭。”
“那我之前在你眼里是什么样?”
“就是现在的样子,表面再糊上黑色以及‘问号’、‘感叹号’、‘警告’、‘危险’之类的像程序错乱似的的东西。就算照成照片也会有荧幕信息的遮挡,没办法好好看清。”
“……”总算知道这家伙之前为什么性|冷淡了。
“很苦恼的好吗。”五条悟说,“所以甚尔还认为我想要零咒力的世界,是为了杰吗?”
“不是吗?”
“最开始的契机是他,不过后来……”五条悟笑着注视他,“我想看到你真实的样子。我还想你能真正平等地活在‘零咒力’的世界里,和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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