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罗睺的是有趣。
“本座想看看,这样一件宝物,你会如何用它。”
是将它射入苍穹之中,拉着众神一同毁灭,还是成为守箭者,束之高阁,震慑神明。
这种猜想很有意思,罗睺不介意送吉尔伽美什这件宝物,换取一个结果。
魔,从来都是随心所欲。
得到回答的吉尔伽美什也笑了,过后捏紧弓身,傲慢抬眸道,“本王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罗睺也很开心,“本座拭目以待。最后关于成神之法,何不试试打碎神像,自己坐到神龛上去。”
这个世界的天神和圣人差不多,或者说比圣人更为羸弱,圣人无功德,只会无名而已。天神没有信仰,等待他的就是沉睡,乃至最后神职消散。
人族的信仰之力,是随时可以收回的。
待通道彻底关闭后,殿内再度恢复光明,吉尔伽美什捡起那支箭矢,他能感受到,上头肆虐的力量,几乎要将一切吞噬打碎。
这是远高于神之上的力量。
吉尔伽美什握紧那枚箭矢,现在,他有了和天神谈判的资格。
以及挽回挚友的机会。
在天神降下审判的第十三天,宁恩见到了乌鲁克的王。
他比从前更加沉默,眼中的色彩也越发深邃,好似无底之洞,即便是天神的恩赐,也无法使之发芽抽长。
“恩奇都怎么样了?”
宁恩咽下悲恸,她衰老的更快了,面上的皱纹要把她刻成一张树皮。
“恩奇都,虚弱的更厉害了。”
他已经无法起身了。
宁恩知道恩奇都得的是什么病,但她无法救治恩奇都,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恩奇都一天天衰弱下去,健康红润的脸庞袭上灰败,强健有力的胳膊被病魔吞噬,最后只能躺在床上,等待死亡降临。
在这个十三天,宁恩无数在神像面前祷告,她甚至越过吉尔伽美什,向女神许多无数个承诺,来年的丰收,乃至她的性命。这些全部交出去,只求换回恩奇都的健康。
他不该死的。
他是乌鲁克的英雄,从愤怒的天之公牛手中救下乌鲁克的子民,纵使不被子民拥戴,也应健康活下去,同王一起创造这个城邦。
宁恩失态哭泣出声,她领着吉尔伽美什走到房间内,拉起恩奇都的手,对床上的人说,“恩奇都,王来探望你了。”
窗户下的脸庞惨白无神,恩奇都费力转动眼珠,试图和过去一样,回应吉尔伽美什一个笑。
但他现在做不到。
吉尔伽美什接过恩奇都的手,对身后的宁恩说,“去呼唤天神,我要找天神谈谈。”
或许是吉尔伽美什怕了。宁恩让开位置,无论是谁都无法接受挚友的死亡,宁恩领命退下,将空间留着这两人。
平原上的落日即将湮灭,余晖无力彰显太阳的伟大,只能斜斜挂在吉尔伽美什手边。
“吉尔……”
吉尔伽美什拨去那道余晖,转头看向恩奇都。
这是他的挚友,一生中最重要的伙伴,曾于混沌中将他拉出,他心系乌鲁克,是乌鲁克的英雄。
现在,这个英雄陷入死亡,需要他这个挚友的拯救。
“我走以后,你不必悲伤,我们终将在地下相见。吉尔,死亡并不可怕,我希望在我们还未再见的时光里,你能像过去一样,开心并快乐着。”
吉尔伽美什没有回应恩奇都。
“我希望,在将来的泥板上,书写他的人歌颂你的伟大,后世缅怀一位贤王,直至永世传唱。”
这是恩奇都的心愿,他想看到他的王行走在历史长河上,千万年时光中,不被风沙侵蚀,消散在水中。
最后一丝暖阳下坠,侍女徘徊在外面,手中持着一盏明灯,想要驱散屋中的黑暗。
终于,吉尔伽美什开口了,“我需要你的监督。”
恩奇都吃力睁开双眼,虚弱笑着,“恐怕我没有这个机会了。”
吉尔伽美什却说,“异神给了我弑神的武器,教会我称为天神的方法。我拥有了和神明平起平坐的资格,我将与神明讨价还价。”
手背上的力气忽然加大,恩奇都说,“吉尔,你不能这样,乌鲁克的子民会……”
“他们没有这个资格。”
吉尔伽美什温柔掰开那只手,起身居高临下望着恩奇都,宣誓着。
“本王的子民合该在本王羽翼下生存,没有本王的允许,谁也不能伤害他们。而本王的挚友,即便他到了地下,本王也要把他拉上来,站到本王身边。”
侍女执着明灯涌入,点亮恩奇都眼前的黑暗,他看到,他的王和从前一样,高傲美丽,永驻不败之地。
夜风送来侍从的低语,“王,祭司在找您。”
于是这屋内比光明还要耀眼的存在离去,恩奇都被侍女扶起,目送吉尔伽美什离去。
恩奇都有些晃神,他像是在问侍女,又是自言自语着,“王,是无所不能的对吗?”
侍女回答着,“是的,我们的王无所不能。”
她笑着,明亮的眼睛里火光闪烁,仿佛乌鲁克永不灭。
……
然而塔庙上的火光熄灭了,宁恩跪倒在地,身躯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她的话语模糊不清,重复两个声调。
“没有,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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