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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他的命是保住了,但他不知道的是周存正当时亦是腿上有伤。只是周存正忍着伤痛,什么也没说,一步一步背着他下来,最后因为长时间浸在冰窟和雪地里,冻的双腿经络坏死,再不能行。
    一个意气风发,正值壮年的将军,自此再骑不了马,也提不了剑,只能日日靠着药罐子续命,靠着轮椅艰难地行动,这简直比杀了他还残忍!这何尝不是杀人诛心?
    养好了伤后,他一举踏平了西境,但三千人的性命和周存正的腿,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背负着这么多人的性命,他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光风霁月,温润如玉,他不得不争,不得不去当这个皇帝,他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他要将权力永远掌控在自己手里,即便这个皇帝当的是孤家寡人,前朝后宫满是算计。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当时却在这富丽的皇宫之中歌舞升平,庆祝着幼子的诞辰。
    他如何能不恨?
    他怎么能轻易放过他们?
    皇帝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仿佛大雨前阴沉沉的天幕一般,最后神色一凛,一拂袖,满案的奏折全被推了下去。
    奏折哗啦啦倒了一地,张德胜立马跪了下去。
    殿外的柔嘉听到了动静,也不由得攥紧了手心抬起头朝着那厚重的殿门看过去。
    可那殿门始终紧闭着,仿佛从没发生过任何事,平静地叫人害怕。
    片刻,张德胜走了出来,敛着神色道:“公主,陛下今日有些头疼,您还是先回去吧。”
    他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却无疑是判了她死刑。
    柔嘉脑子里懵懵的,不明白为什么转瞬之间皇兄便改了决定。
    帝王心,为什么这么深不可测。
    可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不来求他,她又能怎么办呢?
    柔嘉抿了抿唇,笔直地跪了下去:“公公,请您再去通传一下,我今晚……今晚一定要见到皇兄。”
    说出这句话对她而言已然是无比困难,尤其是主动送上门还是被人拒绝之后,她垂着头,已然十分难堪。
    张德胜看了眼那气氛沉重的大殿,忍不住劝道:“公主,您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日再来也不迟,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
    明日,她还有几个明日,就算她等的起,桓哥儿呢?
    明早上那些人便要将他带出去了。
    她真的等不了了。
    柔嘉重重地朝他行了个礼:“公公,请您帮帮柔嘉吧。”
    “公主,你别这样……”张德胜连忙扶起了他,他可承受不起这大礼。
    但柔嘉执意不起,性子难得的倔强,张德胜有些棘手地站在那里,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都是借口而已,陛下如果真的不想见她,早就打发人撵出去了,她怕是连跪着的地方都没有。
    张德胜转身又进了门去,他并不直说,只是给皇帝倒了杯茶。
    热腾腾的茶水端过去,他才抬起头,不经意地提起了一句:“陛下,外面好像下雪了……”
    皇帝看向窗外,只见浓黑的夜空中雪片簌簌飘落,一大团,一大团地落下来,不一会儿那高高的琉璃瓦上便积了薄薄的一层。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有几片大胆的雪片顺着那一丝窗户缝钻了进来,飘飘扬扬地坠落到他的肩上,仿佛轻轻倚靠在上面一样。
    雪花脆弱的很,他抬起手拈起了一片,小小的花瓣慢慢化成了水,晶莹的一点落到他的指尖,轻轻地晃着,像极了她那晚卧在他怀中流下的眼泪。
    他忽然想起来了,她未进宫前的本名是叫“雪浓”。
    第一次见面时,他有些好奇地问过,她为什么会叫这个名。
    她那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有些怯怯地抬起头,告诉他因为她生在一个大雪之夜,父亲一推门,外面的屋檐上、树梢上、庭院上堆满了浓郁的白雪,厚厚的几乎快坠下来,所以才给她取了这个名,希望她能像这丰年的大雪一样,永远纯净,丰裕。
    雪浓,真是个好名字,她也的确长成了这幅样子。
    皮肤像雪一样的白,性情像雪一样的纯净,名如其人,极为贴切。
    他抬起头,远远地看向外面那个落满了雪的身影。
    细弱,伶仃,几乎要和着漫天的大雪融为一体。
    即便是跪着,她的背已经挺的很直,像雪花一样有棱角。
    如今她真的长大了,只是这朵雪花也落到了他的掌中。
    皇帝沉沉地看着,忽然收拢掌心,那一团误入的雪片瞬间便被融化成了水,湿淋淋地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
    “叫她进来。”
    他转过头,声音有一丝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哑意。
    “是。”张德胜心头一跳,低着头出去。
    大门终于为她打开,柔嘉那一瞬间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
    她的腿因为跪的太久已经有些僵硬,站起来时晃了一晃才稳住,每走一步身上的雪花便跟着簌簌地抖落,等她终于踏进大门的时候,只剩头顶的发丝上还沾着些潮湿的水汽了。
    她一进去,张德胜很体贴地关上了门。
    身后厚重地一声响,柔嘉知道自己没有回头的路了。
    皇帝背对着她站在窗边,即便是听到了动静,依然神情冷峻地站着。
    她曲着膝深深地跪拜下去:“臣妹参见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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