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南看时间,比平常的放学时间要早半小时。
她打电话告诉陈纵,今天可以自己回家。
电话通了,陈纵那边响起清晰的筝音和陌生的女子唱腔,忽远忽近,有明显的顿挫感,听着感觉有点奇怪。
嘉南一时忘了说话。
直到陈纵喊她的名字。
嘉南回神,“今天提前下课了,我坐公交回去吧。”
“阿纵,你在哪儿呢?”
陈纵说了个嘉南没听过的店名,“在城郊,是陈熙然非要约在这边吃饭的,一家新开的日料店。”
“要过来看看吗?”陈纵问。“这边刚好有表演。”
他本来也打算这个点去接她。
嘉南听说陈熙然在,犹豫了,“你哥哥吗?”
陈纵嗯了一声,说:“不用管他。”
对面的陈熙然听闻看了陈纵一眼,笑了笑,“去接小朋友?”
打趣道:“就这么喜欢吗,吃个饭、看场表演也要把人带在身边。”
陈纵拿上外套走了,口袋里的长形笔记本掉在坐垫上,陈熙然捡起来翻了翻,里面是一些饮食障碍相关的资料与笔记。
嘉南刚走出校门,发现了对面马路边孙汝敏的身影。被树遮挡着视线,孙汝敏并没有注意到她。
孙汝敏的样子有点警惕。除了司机之外,车里下来一个体格健硕的男人给她开车门,像是她雇佣的保镖。
嘉南想不通她那么嚣张的人,为什么还会需要保镖。
孙汝敏走后,嘉南感觉放松了不少,她塞上耳机听歌。
不记得听到第几首,陈纵到了。
他走到她面前,摘掉她的耳机,低低的声音带笑:“又发呆?”
嘉南原本盯着鞋面上的一小簇阳光,抬头撞进他眼中,狡辩道:“在想数学题。”
“想出来了吗?”
“没有。”
“那先不想了。”陈纵有种家长式的担忧,指腹揉了揉嘉南脑门,“我怕南瓜变呆瓜。”
嘉南用眼神向他表达了抗议。
车往城南开。
嘉南在洛陵生活这些年,很少去城南。一条笔直的柏油马路通向城郊,后面车流渐渐减少。落日时不时被云层遮盖,一会儿露头,一会儿隐匿。
餐厅开在大片乌桕树后,占地面积很大。停车场旁边是几亩荷花池,等到夏天开满荷花应该会更加漂亮。
餐厅门口有面带标准微笑的迎宾员。
嘉南跟着陈纵,脱了鞋进入大厅左侧的观景区,看到了人造樱花树下的陈熙然。他盘腿坐在那里,一个人喝着清酒,并不寂寞,感觉十分闲适。
嘉南犹豫要管他叫什么,说出口的只有两个字:“您好。”
“怎么比第一次见面还要客气?“陈熙然笑着说,“咱们也算熟人了,跟着小纵一起叫我哥哥吧。”
嘉南说:“哥哥好。”
陈熙然心想,挺好骗的。
他们第一次在小弥山见面时,陈熙然一直打听陈纵的事情,让嘉南心生警惕,对他有些提防。
这次的感觉全然不同,莫名像在见家长,嘉南反倒更约束了。
陈纵把菜单给嘉南:“点你喜欢吃的就行了。”
艺伎表演已经结束了。
陈熙然打了通电话,很快过来一个年轻男人,是这家日式餐厅的老板。陈熙然跟对方说了什么,没多久,四周响起音乐,两位日本艺伎再次出场。
在场的另外几位顾客感到十分惊喜,再次举起手机拍摄。
看完表演,嘉南点的银鳕鱼寿司和舞茸天妇罗也端上桌了。
中途陈纵去洗手间,离开了一会儿,餐桌前只剩下陈熙然和嘉南。
陈熙然心细,早就发现了嘉南戴着的男士手表,说:“果然在你这儿。”
先前只是怀疑,眼下亲眼看见,证实了心中猜测。
嘉南不明所以,又听见陈熙然说:“红绳手链是你送的?”
嘉南点点头。
“我懂了,定情信物嘛。”
陈熙然嘴上说着调侃的话,联想到心理医生余静远、陈纵的笔记本、以及他的种种举动,心里其实是复杂的。
陈纵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太较真了,像这辈子就谈这一次。
只认定眼前这个人。
可他才二十岁,一辈子那么长。
陈熙然担心变故。
既看好他们,又不那么看好。
“这只表是不是很贵重?”嘉南问陈熙然。
陈熙然点了下头,“有市无价。”
“还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陈熙然说。他掏出手机,“不如我们先加个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我。”
陈纵回来,陈熙然刚好扫完嘉南的微信二维码名片。
“你做什么?”陈纵问。
陈熙然说:“加个微信,方便联络。”
“跟你有什么好联络的。”
两人拌了几句嘴,嘉南从他们一来一回的对话中,感觉到陈纵并不讨厌陈熙然这个哥哥,虽然他常常怼他。
外面天黑了。
陈熙然还与别人约了见面,是工作上的事。陈纵和嘉南先离开。
被甩在身后的日式餐厅像一个装满萤火虫的灯笼,在树林后晕开着昏黄的光泽。
公路上,两旁的路灯也亮了。
嘉南从车窗外探出头,只看到一两颗遥远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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