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是为什么。
这一晚,全镇的人似乎都在过节, 买好了水果, 按照行动预案待在高处, 尽量不发出声音, 等待着大象的到来。
彤妹捧着一盒木瓜,插一块给云潆:“吃一块哈?”
云潆嫌热, 脑袋上扎着啾啾, 和一旁乖乖蹲着的憨狗一个发型, 一模一样的桃子发圈。十分坚定地摇摇头,啾啾一颤一颤,她凑过去说悄悄话,说完彤妹鼻子一哼, 又贪婪地在小姑娘胸口瞅了瞅,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小马甲。
云潆的iPad正在放直播, 大象从大路拐进了红尖镇。
一共十五个伙伴……不,现在是十六个了!
它们走在主路上, 惬意地呼扇着大大的耳朵, 长鼻子卷起, 脚印是圆圆的形状。
方清源站到了她的身边。
低声问:“为什么这么喜欢大象?”
云潆踮起脚, 小小声:“我小时候有一个大象抱枕,和我现在的这个一模一样,我哭的时候它陪着我, 生气的时候也只有它在身边,我什么秘密都告诉它,它是我的好朋友。”
或许,这番话对于一个26岁的女孩来说过于幼稚,但正如方清源对于菠萝的味觉记忆,云潆对于大象,是另外一种无法割舍的记忆。
该有多孤单,多难过,才会二十多年,那么执着地喜欢大象。
“那个抱枕被我锁在保险箱里了,好好保管着。”她垫得累了,攥着他的衣服稳住,有些得意地嘿嘿笑,说她有一个巨大的保险箱,里面还放了很多用pp棉做的芭蕉和玉米,陪着她的“朋友”。
方清源问她,那个抱枕是哪来的?
云潆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同一个屋顶上,阿金喏了声。
他端着手机,画面是他家厨房的监控视频,一只大象进了他的家,在厨房翻找食物。
云潆扒拉着阿金的肩膀,阿金不自在地躲了躲,被彤妹重重拍了一下,阿金幽幽看彤妹,把手机递给云潆。彤妹避开他的眼神,不跟他说话。
于是,得到了阿金手机的小姑娘掩着嘴咯咯笑起来:“方清源,你快看!它鼻子好灵活哦!”
男人高高的个子,因为她的话微微俯身,似乎像从背后拥着她,也认真看视频,看见那头大象卷着鼻子打开了阿金家的电饭煲。
它是怎么进去的呢?
一脑袋撞破了厨房的墙,从外头把鼻子伸进去,高兴地哼哼叫唤,除此之外,没有破坏任何东西。
事先已经说好了,不论大象破坏了什么都会照价补偿,所以老百姓都很淡定,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群野生动物,一个劲感叹:“么么!”
即使云滇市每年都会有大象,即使他们祖祖辈辈已经和大象和平相处了许多年,看到实物依然会震惊,依然能会惧怕大自然的力量。
人与动物怎么共同生存延续,这一课题似乎有了完美的答案。
云潆从手机里拔出目光,看着远处,象群把怀孕的大象和未成年的小象围在中间,有食物也让他们先吃,她看入迷了,用眼睛记住它们的样子,好像在和一群老朋友打招呼。
蓦地,回头找谁,发现方清源一直守在她身后,很开心地拉住他:“你看到象宝宝了吗?它鼻子好短哦!”
他看着她,唤:“云潆。”
“恩?”她分神听着。
“你的相机呢?”
她支支吾吾:“我收起来了。”
“拍吧。”方清源终于是抬手摁了摁她的脑袋,揭穿她过于乖巧贴心的“照顾”。
他已经好了,不会因为一部相似的相机再陷入难过。
他很清楚,云潆是不一样的。
“拍下来。”他的手指碰了碰发圈上的水蜜桃,“我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大象,挺有意义的。”
...
熄了灯的学校,有两个人从顶楼下来,高的那个牵着矮的那个手腕,一路带领着她回到办公室,他们亮起手机屏幕的微光,从抽屉里取出相机,幸好,还有电。
然后,他们原路返回。
上楼的时候,大象已经到了学校门口,用象鼻卷着铁门,哐哐作响,似乎在打招呼,似乎在道别。
云潆觉得这太刺激了。
她停下脚回头看,她身边的男人知道应该和野生动物保持足够的距离,不应该打扰它们的生活,他沉默而有力地将这个女孩整个端起来,双臂像抱树那样抱着她的大腿,脸颊微微往后仰,尽量不触碰她的上半身,就这么端着她,一步步极稳地踩上台阶。
在方清源把云潆端起来的那一瞬,她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脑袋,黑暗中,这一瞬快到像是没有发生过,电流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抱头涌入两人的四肢百骸,小麦肤色的方校长也不得不红了脸。
他触碰到了女孩的柔软,分开后,全是那种桃子香混着奶香的味道。
上楼时稍微有些颠簸,云潆细瘦的爪子钳住男人暴起的斜方肌,低下头,在一片昏暗中看着他的眼睛。
方清源停下了脚步。
云潆的头越来越低,几乎要凑到他鼻尖,他没地方躲,如一棵大树,不动不摇。
月光温柔地包裹了这座凝聚了两代人坚持的学校,方清源能从云潆的眼里看见自己的样子。
他不知道她会怎么做。
她倏地露出一抹淘气的笑,没有丝毫忸怩,捶他肩膀,催促着:“你快点啊!我要拍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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