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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乡驾着车跟大家聊天,三句话不离他那天神般的方校长——
    “方校长打给我,这路,不是我车上不克!”
    “他着急哩,怕你们等太久。”
    “我说马上来,你们这些城里人能来我们这儿教娃娃,不比一车砖贵重噶?”
    “方校长一定让我先拉完活,也不怕你们笑,我全家就指望这辆车赚钱。”
    云潆静静听着这样质朴的话语,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比一车支撑全家老小的红砖贵重多少。她举着一把粉红色的太阳伞抵挡云贵高原如狼似虎的烈阳,两条小细腿固定着其中一个箱子,默默接受带来的眼影盘碎成渣渣的现实。
    不过看得出来,这是个活泼的姑娘,幽幽一叹便无所谓了,只是小心护好她的相机。
    终于,在她的屁股已经颠麻很久,快要碎成两瓣时,老乡骄傲地指了指:“呐!”
    云潆顺着望去,最先入眼的是高高耸立的旗杆,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旗杆立在水泥操场上,目光再往回收一些,可以看见“希望小学”四个大字。
    咯哒咯哒响了一路的拖拉机终于安静下来,停在学校门口。
    一只鸭妈妈领着一串嫩黄小鸭慢悠悠踱步经过,此时是正午,门廊的影子里很凉快,最后一只小黄鸭惬意地仰头嘎嘎。一只傻狗追出来,吐着舌头扑鸭,被鸭嘴啄疼了呜呜呜跑开,鸭妈妈得意地带着小崽慢悠悠回家,屁股翘翘的,一摇一摆。
    云潆哇一声,忙蹲下来咔咔一通拍。
    男老师们发出善意的笑声,笑她孩子气。
    她也跟着笑,城里长大的孩子,哪见过这么小的活鸭,可爱死了!
    鸭妈妈一瞧,怎么又有一坨粉红色的东西觊觎它的小宝宝,迈着八字步极快地扑过来,云潆嗷一声从地上弹起来拔腿跑,正好这时有个人走到了她近前,她嗖一下躲人身后去,两只爪子因为害怕死死攥着人家衣角——
    算准时间出来迎接的男人微微扭头卯一眼,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头顶,厚厚的刘海遮住了半张脸,但遮不住从丛丛发尾探出来的睫毛,像把小扇子,因为害怕扑簌簌地。
    鸭妈妈收敛之前那股气势,停在两步外,大概也知道这人不好惹。
    他抬脚跺了跺,警报解除。
    “没事了。”
    是很沉稳的声音。
    云潆抬头看烈阳下的男人,只看到一个侧面,很挺的鼻子,一身黑衣。
    她是学美术的,单从这个侧面来看,三庭无疑都长在黄金分割线上,完美到可以建模的程度。
    那人也看过来,眉骨很深,眼神却很淡,目光划过她颈上挂着的昂贵相机。
    她赶紧后退几步,黑衣男子朝几位老师伸手:“一路辛苦,我是这里的代理校长,我叫方清源,欢迎你们。”
    云潆听老乡说了一路的方校长——
    校长,
    她从小到大的校长都是老头!秃顶的老头!
    小姑娘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在方清源身上溜达两回,抓起手机跟单贝贝逼逼:【我靠!你们组不是缺男猪脚?这里有!】
    那边秒回:【滚!老娘信你个腿!】
    【朋友,你会后悔的。】
    云潆翘着嘴巴回敬一个鬼脸,眼睛又在人家校长身上溜达。方清源正在跟拖拉机老乡掰扯车费的事,老乡想跑,他长腿一迈,握住车把手,飞快地把一张五十元钞票塞人兜里。
    很多人乍一见无比惊艳,却经不起一看再看,可他不是,气质太特殊了,很浓的书生气,却又不绝对,类似地里爬出的野藤,能一直长到天上去。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是特岗吗?或者本地人?
    她想入了神,被方清源逮到,小姑娘热红的脸上扬起笑:“你好,方校长。”
    烈阳下,她的双眼清澈透明,剪到耳下的头发又黑又亮,笑容里有一丝稚气,衣服上包包上哪哪都是花里胡哨的,让她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来给孩子们上课的老师。
    这批志愿者的档案是方清源亲自做的,本来已经过了截止期,但因为美术老师急缺,所以云潆赶上了末班车。
    她的简历很漂亮,26岁,央美硕士毕业,开过个人画展,出版过画集,拿过奖,算起来,是红尖镇来过最资历丰富的美术老师。
    方清源颔首,顺手提起一个粉红皮箱,带着四人去了办公室。
    正值暑假,校园里很安静,云潆跟在后头,这才辨清方清源黑色袖管上缠着一圈黑纱。
    ...
    老师办公室活脱脱小时候看过的《编辑部故事》翻版,几张桌椅,桌上堆满作业本和考卷。
    墙上有一个壁扇,呼呼吹着并不凉快的风。刚坐下,就有爽朗的笑声越来越近,云潆探头望,进来个女孩,一看就是本地人,麦色的皮肤,纯净的眼睛,阔朗的性格,一把厚厚的长发用一根老银发簪高高挽起,收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碎发。
    “你们好啊,我叫彤妹,是这里的数学老师。”彤妹的目光友善地巡过每个人,最后停在角落的云潆脸上,随即大呼小叫,“哇你皮肤好白啊!!”
    云潆在这一秒决定要跟这个女孩好好相处。
    彤妹稀罕极了,下一句:“和赵医生一样呢!”
    打哪冒出来的赵医生?
    云潆此生最讨厌和谁一样,撞衫撞脸撞创意,那都是万万不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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