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
若安洁尔那时知道自己是神明,本质不会死亡呢?
那他曾以为的纯白,便不再纯粹了。
所以费奥多尔换了个新的话题,问道,“安洁不怕吗?”
明知前方是死亡,她不害怕吗?
费奥多尔观察着自被召唤,一直显得乖巧的少女。
他在等待她的回答。
他想要判断,她的行为到底是自我献祭,还是夹杂了神明的傲慢。
江朝直觉这个问题是关键。
如果他是问江朝,问她当时怕不怕,江朝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不怕。
江朝不屑说谎。
她知道自己不会死,所以选择了那样一种方式引导民众自救。
她为安洁尔写下了最适合她性格的、盛大却平静的死亡,而能让她完美将牺牲展现的底气,正是不死。
可那又如何呢?
民众觉醒,前首领被推翻。
擂钵街的一切都因为安洁尔的死而变好。
正如救人者在救人的那一瞬间,鲜少有时间思考自己会不会因此而死。
江朝觉得,她心里或许也存着几分“英雄主义”,所以当初才会想到那样的剧本。
江朝或许不够崇高,但安洁尔却值得被人铭记。
“回想当初的做法,我或许还是有过迟疑的吧。”
“但如果是现在,我会说‘不怕’。”
“我曾和林太郎——啊,是横滨的一位医生——和他说过,如果我的死亡能让他得到老首领的信任、能让擂钵街的人意识到不能再逆来顺受,能够让他们找到真正和平,那就是我能做出的最优解。”
江朝并未将自己的想法真实地说出来。
如果面对的是中也,是太宰,是任何知道她本性的人,江朝都可以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她想以最效率的方式,平息混乱。
但她现在需要应付的,却是“敌对阵营”的人,是每天想着怎么搞死异能者的费奥多尔。
她不能说实话。
且她要引导费奥多尔亲自去探寻所谓的真相。
——安洁尔当然怕死。
——但恢复了记忆、知晓自己神明身份的安洁尔不会怕。
江朝不能说出这些消息,因为聪明人不会轻信这么简单得到的信息。
但江朝肯定,他一定会想办法搜集安洁尔的资料。
她赌的就是这个信息差。
无暇的天使被怀疑,最后亲手被他洗清怀疑。
一旦产生了改变的过程,哪怕是费奥多尔也会对安洁尔的存在更加宽容,即使她被证实是另一个世界的神明。
“安洁是神明吗?”
“是的,费佳。”江朝听到他这么问,却只是露出属于安洁尔的天使微笑,假装没看懂他双眼下暗藏的漠然。
她毫不避讳地在厌恶异能、摒弃神明的青年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用一无所知的轻快语气,带着点儿自豪地补充道,“用这个世界的称谓来说,我是‘荒神’哦。”
是为理想牺牲的无暇少女?
还是傲慢而不自知的神明?
在安洁尔承认自己神明身份的那一刻,费奥多尔选择了属于他的答案。
——看。
本就脆弱的敬意便如此简单的消失了。
不过也没关系。
江朝想。
打碎后再度重铸的尊敬,才是她需要的那一份。
慢慢来。
她还有很长的时间,足够与他周旋。
……
在那次问答之后,费奥多尔便鲜少和江朝交谈了。
江朝对此并不意外。
反正吃穿不愁,费奥多尔也没有因为她的神明身份就不管她的死活,那只是稍微的冷处理,江朝还是能接受的。
总归她是因为书来到这个世界的。
哪怕是为了探究书的秘密,费奥多尔也不会让她轻易出问题。
没有费奥多尔,每天被关在屋子里的江朝也不觉得无聊。
要问为什么的话……
嗯,虽然费奥多尔不来了,但他的合作者却越过他找来了。
没错。
江朝的新聊天对象,就是被称为“小丑”的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里。
他们的名字都太长了,所以江朝像对待费奥多尔一样,最终喊他果戈里。
……为什么不也取个额外的昵称?
主要是她不敢得寸进尺。
因为她觉得,如果让她取昵称,她一定会把果子狸这个词脱口而出。
真的太顺口了啊!作为中文来说!
咳咳。
回归正题。
既然被称作聊天对象,那江朝和果戈里之间的谈话自然是维系关系的重要原因。
最初,是果戈里因为好奇自己的好友到底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作息,这才趁人不在用他的异能溜进了房间,看到了江朝。
等到江朝自曝神明身份,被费奥多尔冷处理,果戈里就更好奇了。
或许也有费奥多尔默许的试探,果戈里第一次和江朝的对话,就是带有浓浓的、挑拨离间味道的提问。
“不觉得丧失自由吗?被阿陀困在屋子里的你,明明是神明大人呀?”
嘴里恭敬念着“神明大人”的果戈里,行为举止却完全没有相应的尊敬。
银发金眸的青年穿着打扮像马戏团的小丑,不论是动作还是语言,也都带着小丑式的跳脱与戏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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