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真的公平吗?
他揭开红色的遮布,露出那面镜子,将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他几乎要忍不住大笑起来,看看!镜中的那个魔鬼遮头藏尾,连自己也无法直视自己。
阴暗潮湿的溶洞,重重叠叠的烛光幽幽地闪烁着,置于黑色、痛苦、寒冷的幽灵露出惨白的、半张面具,诡异的金色瞳孔压抑着汹涌的暗潮。
阴鸷、疯狂、残忍。
他死死按住脸上的面具,生怕它落下。双眼通红地笑。
“呯!”不祥的蛛网在光洁的镜面上肆意蔓延生长。腥红的血自手背一点点淌过他惨白的肌肤。
恶魔遮住犄角也还是恶魔。
如果一个人有那样畸形,可怖的半张脸,那么面具,虐待、畸形秀、下地狱都是给他的恩赐。他就应该生不如死地活着,在没有日光的永夜里踏入棺材,妄图贴近死亡,得到解脱。
哪怕这个人才华横溢,腹语,魔术,歌唱,作曲,建筑,机关等等无一不精。
可当他有了这张脸,外表漂亮的恶臭者就将他心灵扭曲,连灵魂都要沾污。
被上帝流放黑暗的怪物,又怎能企望有月光落在身上,有机会在世人面前现身,得到万众敬仰。
幽灵的一切都不是乞讨来。
他望着支离破碎的镜子里的扭曲身影。
如果要让世人承认怪物的才能,那么怪物就得披上人皮。
他需要一副面具,一副完美的面具。
去愚弄那些自以为是的上帝羔羊。
“噔!”船头撞到礁石的声音回荡在空洞黑暗的溶洞里,冷寒幽深的水声溅入耳朵,使人发颤。
随之而来的是波斯人轻巧又拘谨的脚步声。
重重叠叠的烛影诡谲华丽,浮动的烛光映出地下宫殿的一角,制作精妙的猴子音乐盒,意大利的瓜那利①小提琴、手工编织的波斯地毯......全被人放在角落,自生自灭,或是随意使用。
他来此多次,却从不敢抬张望。
永居地底的冥王哈迪斯拥有所有的黄金宝石矿藏与陪葬,是最富有的神明,被赋予“财神”之职。居住在地下湖的幽灵拥有如此庞大的财富,又算得了什么?
毕竟他们与死亡纠缠,与苦痛相伴,早已享受不到人世所有的欢愉,只有冷冰的财宝堆积在床塌之上,让身体的冷寒,更深入骨髓些。
波斯人早已见惯这些令人咋舌的财富,在波斯的王宫,他见过最奢靡,最荒唐的景象,早已没了可笑的贪婪。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而他全身心向游离世间的幽灵效忠。
鲜红的血从他主人拔弄乐器的指尖流淌而下,重重滴落在地面上。
他垂首继续搬运食物,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他对此漠不关心,他心中伟大的主人不会为此皱眉,这只是无关紧要的事。
幽灵是不需要关心的。
只有人才需要温度。
“达洛加。”匿于黑暗的幽灵漫不经心地开口:“抬起头来。”
波斯人顺从地抬起头。幽灵惨白的面具好似凭空浮在烛光后,他与黑暗交融,只留下一双黄金色的瞳孔闪着野兽一般的冰冷。
真是一种另类的艺术。”幽灵垂落的斗篷与地面摩擦,发出令人头发麻的,“沙沙沙“声。
波斯人的脸上赫然是几道鲜红的爪痕。
是那些埃及人的神使,贝斯特②的侍从的杰作。
“被摧残的玫瑰,才有让人跓足的资格。被嫉妒刺伤的美杜莎,才会被口口相传。”他傲慢又残忍,是个冷酷的独/裁者。
“假如要成全美,那就得摧毁她。 ”
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毒蛇般森冷,令人僵直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耳边:“你知道后天该带什么来。”
达洛加恭敬地低下身:“是的,先生。”
没有任何回应,幽灵已循入黑暗。波斯人放下所有物品,再次乘船离开。
*
今天,他的剧院要挑选新的歌女,这此那些芭蕾舞女重要多了。如果想让他的剧本得到完美演绎,那么一个好的歌者是不可缺乏的灵魂。
更何况,他需要一面面具。
希望还来得及。因为那颗金苹果,他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他渐渐靠近练唱房,清灵悠远的歌声穿过黑暗,乘着风掠入他的耳中,让他的灵魂为之一颤。
那是什么样的声音?
是夜莺栖于寒枝,展开了美丽的歌喉。
是森林里藏匿的精灵开始了咏叹。
他冷藏的心开始跳动,越来越快。
他找到了他的mask。
他激动地来到练唱室内的双面镜前。他听见了一个纯净的灵魂,迫不及待想要去窥视,去占有。
一双蓝绿的眼眸出现在镜面上。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
这是芙萝拉来到剧院第二天,她清点了她的财物。刚刚好两百法郎。这并不足支撑到她成年,更别提成年后的嫁妆。
父亲说过,没有嫁妆的姑娘是没有资格得到丈夫的怜爱。
父亲曾为她了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但都已被人夺去。拉法叶先生可以供养她到成年,但仅仅这事,已经让他和妻子蒂娜争吵,更遑论嫁妆。
芙萝拉不想为难好心的叔叔,她得自己赚取丰厚的嫁妆。她需要一份工作,但她没有任何特长,只学过一年的钢琴,和一些绘画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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