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蛊人毒尸。
心头一跳,叶玑罗只觉得被那只蛇瞳盯住的地方开始蔓延出一股阴寒之感,忙移开视线,忽然背后破风声随着弦崩声一响,
一瞬间头皮发麻的戒备感升起,然而背袭而来的箭矢太快,就在叶玑罗做好了躺尸回营地吃盒饭的准备时,一只修长的手举重若轻地伸过来刚巧接住那支箭。
锐气扫过脸颊,叶玑罗怔怔地看着眼前不到一寸的箭头,若是晚救半步,这支箭足以直接穿脑而过。
“幼女无知,何必下此狠手?”声调温淡如故,箭支轻巧掷回,入木九分,举手投足间已是微露杀机。
发箭的是一名面色阴戾的苗人青年,此时顾兰啸回敬的箭支便扎在他身侧,若是对方有意伤人,此时他不死也废。神色几番变幻,一开口却是带着些南疆口音的中原话。
“吾之大兄的本命蛊息,无论是谁沾染了,都非死不可……这个女孩一定与吾大兄之死脱不了干系!”
闻言,顾兰啸神色一动。
蛊息,相传是修为井深的蛊师临终前最后散发出的混合着尸阴之气的难解之毒,唯有血亲才得以辨识……或作追杀仇人之用,顾兰啸却是从未提过叶玑罗其实中的就是这样的毒。
这么想着,便开口道:“听阁下所言,可是觉得这小小幼女能害人性命?”
苗人青年本来也很疑惑为什么以兄长毒术会死在这样一个小女孩手里,只是一时间辨认出是兄长出事恨怒过头才对叶玑罗出手,一眼瞥见叶玑罗腰后巨大重剑,这天下奇人异士多的是,满脸怀疑道:“能负重剑,不知是哪里的老妖精吧。”
叶玑罗怒道:“十个萝莉九个妖,黄鸡不发威你当我是小百花不服来战个痛啊当中原人好欺负吗?!”
说着就要往出蹿糊他一脸,忽然就见顾兰啸伸手按住自己的头。
“听话。”
叶玑罗被呼噜头毛,才炸起来的鸡毛软趴趴下来……哼唧。
谢衣在一侧看得沉默,不知为何虽然看到顾兰啸护叶玑罗甚紧,应是关爱重视,却隐隐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他似乎……感觉顾兰啸的关爱并非发自完全纯粹的善意。
但似乎小姑娘并没有这么想,眼底的雏鸟之仰慕简直是一目了然。
且看吧,能助则助。
谢衣也知此时不宜起冲突,顾兰啸话说一半留一半,明明没有明确否认蛊师之死与叶玑罗有关,语里话间却是至少让那苗人青年冷静下来。
刚刚离去似乎是处理什么事的初篁折返回来,见到苗人青年,愣了愣,低头行礼:“……少族长。”
“这些人是你带来的?”
“这……是的,我看他们在山下老寨里徘徊……”
苗人青年脸色阴沉地斥了一声,神色几变,道:“先找个地方让他们留下,天亮之前所有人不得出寨门,敢喂你的断去四肢作……的血食。”
“这……好吧。”
苗人青年烦躁地看了刚刚叶玑罗碰过的木笼,“还愣着做什么,明日之前不要让我再看到这些蛊人还在外面。”
说完,便含着杀意地冷冷看了顾兰啸一眼,离开。
顾兰啸未曾反对……只是目光淡淡落在那些木笼上。
这个所谓少族长也不是蠢人,在自己展现武力之后还敢如此嚣张地笃定要把自己这行人性命留下,说明他另有仗恃。
这么想着,顾兰啸目光落在那些被黑色粗布遮盖住的木笼上。
不得不说是出于医毒一家的好奇心,顾兰啸对这种在人身上动试验的奇异蛊术……略有兴趣。
……
那少族长明里暗里是想将他三人囚禁起来以待审问,但似乎苗寨中亦是内乱,这个少族长说话并无绝对分量。
顾兰啸心思如发,从那些苗人的只言片语中便了解到苗寨势力自从祭司追击云天青失踪身死之后,种种矛盾激化,生前对蛊术研习中犯下的罪孽矛盾一并爆发,现在黑苗一脉蛊师正是外忧内乱之时……
有意思。
神色平静地听着窗外苗人低声喝骂交谈,顾兰啸拔出谢衣手臂上活络气血的最后一根银针。
“谢兄伤情不轻,一路上却未见半分难色,却是我等粗心大意了。”
“有劳顾兄,些微体肤之痛无甚妨害。倒是顾兄妙术,我已大好。”
“阿罗中毒这些时日,我也仅仅是忝作岐黄,可惜人事已尽……”说着,顾兰啸轻咳两声,面容似乎比白日里更加苍白,转眸看了看早早被他哄去睡下的叶玑罗,对上一脸沉思之色的谢衣,淡淡道:“不瞒谢兄,吾这几日反复思量,想是天年将尽。”
谢衣顿了顿,道:“顾兄何出此言?”
顾兰啸摇摇头道:“可憾当初应了阿罗踏遍山河万里,如今只怕要食言了,只是……此生至此,除却阿罗身上异毒,我便再无他愿。”
谢衣闻言不语,他修习万木生机之道,自然看得出顾兰啸身上缭绕着一层灰蒙蒙的死气,这是枯荣天道,非人力所能挽……顾兰啸此言一出,谢衣便大致了解了顾兰啸想要说些什么。
“若是托孤之意,叶姑娘年幼,在下自然不会坐视。但顾兄也不必草下定论,蒲苇且争朝夕一晌,顾兄也当怀抱希望。”
“承君吉言。”
月入云层,顾兰啸似是从小憩中醒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宁静安神的草木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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