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短的时间,也不知道梦鸠是否听见太宰治的低喃,或许有,或许没有,不管答案是什么,都不妨碍他将盘子里的早餐端出来。
两人无话的对着吃完这些味道普通的米饭,就连口味挑剔的太宰治也少有的没有强调他刁钻的舌头有多么对此不屑一顾。
他好像受到强大的冲击,正失魂落魄的展开自我防御。
落在大妖怪眼中,仿佛弱小的鸟儿张开羽翼,炸开翎毛,凶神恶煞的发出警告,却不知这种故作凶恶的模样在猛禽眼中只代表了一个意思——
惹人怜爱。
梦鸠一口吃掉勺子中的米饭。
进门时的那个问题他是认真的。
中岛敦的那番话不是没有给他带来触动,只是那些动容都比不过这颗人心跳动时,产生的酸涩之感。
回顾一眼过去,笼中生活不值得留恋,但与之共度的时光非常短暂。
他珍视的那个人不止一次对笼中鸟这么说。
“恨我吧。”
彼时不懂人心的神鸟理解不了这句话语中流露出的情感,他像是天生的神灵一样展翅,飞翔,却在兜兜转转之后,于另一名渺小的人类口中,洞悉了那转瞬即逝的细腻。
或许那正是空洞如花瓶的男人,仅有的几次,从残酷的执念中抽身而出,表露出自身情感的短暂时刻。
他希望被囚笼中的昔日友人恨上自己。
为什么呢?
为了在死亡之后在这世间还留下一个对自己怀抱其他情感的人?
不是憎恨,不是恐惧,不是诅咒,不是敬畏,不是恩怨交加的莫名,单纯的偏向正面的好感……
可因为他的不自信,宁愿让这感情沾染上杂质,蜕变成名为“恨”的偏激,如此才能相信会被长长久久的记挂下去。
哪怕这个人是妖……正因为这个存在是妖。
太宰治的存在才能在这超越寿命的恨意中升华,超脱,找到一份容身之地?
那瞬间,大妖的灵魂在颤抖。
他不能想象那个人如果真是这样想的,那么自己的思念该安放在何处?
如果任由他凋零,那赏花的他会度过多少寂寞的岁月?
不光是如此,他真的是这样想的吗?这样认为的吗?他在最后囚禁自己于笼中的行为究竟代表了怎样的含义……
“恨我吧。”
在河岸边思考的大妖怪仿佛又一次听见那个人平淡轻柔的这么说。
梦鸠望向深邃静谧的河面,语气透出一股莫名的力量。
“你不会如愿的。”
尽管梦鸠发自内心的拒绝来自横滨黑暗顶端的那个人的安排,但在落入差不多的处境之下,他发现自己居然做出和他相差不远的决定。
因为他现在也是如此,不管他醒来后会不会恨上自己,但他决定抱着这种觉悟去唤醒他。
“恨我吧。”
面迎朝阳,光芒万丈,一颗大妖的心在清晨的风起中微微跳动。
太宰治的逃避并没有影响到梦鸠,这个妖怪的行动力惊人的可怕。
不知不觉间,太宰身旁的人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就连本身畏惧他的中岛敦都和他相处友好,那么侦探社内其他见多识广的同伴又有什么搞不定的呢?
本身大妖怪之所以是大妖怪就因为其天生具备的独特魅力,再加上梦鸠的性情绝对是附和凡人期许的那一类神鸟,与他相处,就像是来到神社,面对神灵。
来到神前,你会低头,会参拜,会祈求,会希冀……会将心灵之中最不堪,最软弱的一面暴露出来。
然而神灵威严且怜爱着这一切,抚慰那受创的伤口,疏导那不堪的内心。
梦鸠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净化着人群中的负面情绪,本身性格中谦和亲切的一面发挥的淋漓尽致,不知不觉,个性古怪的侦探社成员们很容易接受了这么一个靠近侦探社核心的“外人”。
有时就连乱步都会和他讨论几句附近的甜品店,聊聊闲话。
在这里不得不提道,梦鸠是梦境的神鸟,是为成为梦之世神灵而不断飞跃坠落的一族,由生到死,一代一代,每一只神鸟都在为成为神而靠向神。
到了如今,梦鸠的这一代已经是极为接近神灵的大妖怪。
见识浅薄一些的小妖干脆就将他视为梦世的神明。
正因出身如此高贵,梦鸠有着格外吸引凡人,化解仇怨戒备的特质。
若是不激怒神鸟,梦世的大妖可以和任何人和睦相处,接近并包容一切是他的本质,正如四季枯荣,秩序轮转一样,为他所接纳。
如此酷似神灵的性质,也是他能融入人类社会的重要原因。
梦鸠心态平和的混在人群中,并逐渐建立起名为人际关系网的联络簿,导致太宰治在旁,越看越纳闷。
为什么这只妖……比人类还像是人类呢?
这不对吧……
这一天,太宰治又开始坐在咖啡店里观察。
难以想象,就在不久前,这只妖怪不仅完成了应聘这一性质严肃的社会任务,还成功获得咖啡店老板的喜爱,如今正是这间街角咖啡店的招牌侍者。
太宰治为此天天来到这间咖啡馆报道,这不像是他的风格,然而这更不像是妖怪应该做的事!
穿着黑白侍者服的梦鸠走出来,腰间围着长到脚面的黑色围裙,稍微长长一些的刘海被白色发卡别在眼角,露出一双暧昧的淡红色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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