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股橘香漫开。纳西索斯竟然低头吃起橘子来。过分安静的宴会里,只听得见他发出细微的咀嚼声。他一瓣一瓣掰开那个橘子,又一瓣一瓣把橘瓣塞进了嘴里。眉头微蹙,似乎是被酸到了,但他吃得十足认真,好像宴会上发生的事情与他无关。
气氛诡异的凝滞下来。
纳西索斯沉默着,哈迪斯也跟着沉默;阿芙洛狄特沉默着,众神也跟着沉默;帕里斯更是不得不沉默,他怕自己多说一句,就会弄丢性命。
宴会的气氛直降冰点。
终于,宙斯用笑声打破了沉默:“我的好兄弟,我亲爱的哈迪斯,你不要责怪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他绝不是第一个为冥后心动的男人。你的冥后足够好看,他有理由被众神乃至人类倾慕。”
倾慕?
这个词语用得真好,轻易就美化了这场交易。
哪有人心怀倾慕,却张口就是“我想要他”,满眼欲|望,不见尊重。
说这是倾慕,亵渎了纳西索斯。
橘香淡了。
哈迪斯低头,看向纳西索斯:“吃完了?”
不料刚一张嘴,嘴里就被塞了一个橘瓣。
“最后一瓣了。”
纳西索斯说着,示意他动动嘴。
“有点酸,你帮我吃了它。”
他们明明没说什么情话,也没有什么过分暧昧的动作,却让空气骤然变得粘稠。众神好像被挤到了水晶杯里,小小的杯子塞得满满当当,挤得他们快要窒息。
确实酸。
哈迪斯咽下橘肉,忽然抬手,抛出一道神力。
不等众神反应过来,帕里斯已经被一阵飓风吹走,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叫,就那样消失在众神的眼前。
喜宴上杯盘狼藉,众神也都是灰头土脸。
纳西索斯被哈迪斯揽住,在他怀里默默想。
还好橘子吃完了。
不然沾上灰尘,哈迪斯就白剥了。
众神并不知道帕里斯被吹去了哪里,但是他们不难辨别那道飓风中属于冥王的死亡神力。他们只能祝福那个牧羊人能有好运气,最好躲过这一劫,过个几十年再死,不然去了冥界,有他的好果子吃。
毕竟,敢肖想冥后殿下,怎么罚他都是活该。
众神都能够理解冥王的心情,换做他们在宴会上被情敌挑衅,更过分的事情他们都做得出。宙斯却对此心怀不满。
他才说了那番倾慕的话,赞美了来自恩纳的冥后纳西索斯,缓和了宴会的氛围。然而哈迪斯是怎么回报他的?他竟然用飓风送走了他为金苹果之争挑选的评判人!
这是对他极大的不敬!
他皱眉,语气沉了下去:“哈迪斯,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哈迪斯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等着他的后话。
宙斯见他沉默,更加来气,继续对他发难:“那是我请来的客人,他是金苹果的最佳裁决者。他倾慕你的伴侣,你竟然因为嫉妒,就用飓风把他送走,你考虑过喜宴上的众神,考虑过等待裁判的三位女神么?!”
赫拉闻言扯了扯嘴角,她听着宙斯的义愤填膺,只觉得可笑至极。
——原来维护自己的伴侣叫做“嫉妒”,那么神王确实很大方。
骄傲的赫拉一向看不惯沉默寡言的哈迪斯,但是此刻,她选择替他发声:“什么最佳裁判者?不过是一个想用金苹果交换爱情的劣徒罢了,如果非要说他倾慕冥后,那份倾慕和雨后的湿泥没什么区别,脏臭,恶心,教人看轻。神王陛下,或许你该重新挑选一个真正合适的人类,让那样龌龊的人类来判定金苹果的归属,我们无法得到公平。”
赫拉说话硬邦邦的,完全不给宙斯留面子。她本来就有硬气的资格。她是上一任神王克洛诺斯的女儿,是现任的神后,她是最尊贵的女神,她就该目下无尘。
宙斯被她说得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沉,那漆黑的脸上阴云密布,几乎要能拧出水。
阿芙洛狄特听了也不好受。赫拉批判的是帕里斯没错,但是和帕里斯交换爱情的神明是她,就是她阿芙洛狄特!如果说帕里斯的心思脏臭,恶心,龌龊,那么与他交易,助他达成心愿的自己,又算什么?
她冷笑:“神后殿下倒也不必这样贬低那个人类,想和他做交易的,又不止我一个。”
赫拉脸色冷凝,瞥她一眼,眼神如刀。
阿芙洛狄特只当看不见,又看向哈迪斯:“至于冥王陛下,我能理解您的心情。您如此紧张,急着把那个人类送走,是怕我的金腰带一挥,让您的冥后另投他人的怀抱?唉,也是,毕竟你们连金箭都抵抗不了,根本无法左右自己的爱情。”
她这么说,好像在替哈迪斯解释,却直接把爱情箭的秘密捅给了众神听。
众神都是一惊,望向两位男神。
只见冥王陛下神色淡淡,正给冥后剥葡萄,看他的反应,并不把阿芙洛狄特的话放在心上。纳西索斯也没有被戳中伤口的气愤,反而笑意盈盈:“是啊,爱与美的女神,你说得没错。我们无法抵抗爱情箭的神力,但你贵为爱与美的女神,肯定和我们不一样。”
他说着,突然掏出一把金弓。
“所以——让我们来试试吧。”
试什么?!
纳西索斯的声音微扬,藏着几分欢欣:“试试看,你的爱情是否由你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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