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五条悟却仿佛能明白她的心思,心情奇异地好了起来。他将激动到显然有些失控的女性轻轻抱在怀里,像是抚摸狗狗的脑袋一样胡乱揉着怀里的人脑袋,语调中带了些轻快的笑意。
“那就跟着我就好了。只要我在你就可以。”
白发青年令人以无法不相信的狂妄语气承诺道。
他一贯是这么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态度,却在这种轻狂下,有着一颗意外的温柔又理智的心。
弥子仍然记得, 第一次和他接触的记忆中,他要求三上弥子去反抗,反抗那些乱七八糟的教条和腐朽古板的世家,但三上弥子做不到。她从小被灌输不能反抗的思想,从小被培养成娇弱乖巧的性格,到了如今已经根本做不到反抗了。
那个时候,吉野弥子本以为他会冷漠地抛下三上,但他只是扫兴地给了三上一个弹指,然后兴致缺缺道:“那你就待在我身边吧,不要离开我能看见的范围。”
他这么说了,也说到做到了。
被家庭和自我限制住的女性,心甘情愿待在了他的保护圈内,像是温室的花朵。无论多少个轮回里,都是如此。
哪怕当时的吉野弥子发自本能地不喜欢他这类人,却也无法讨厌他。
而现在……
三上弥子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极轻极轻地呜咽了一声,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着他的名字。
“谢谢……”
***
三上弥子并不喜欢三上家,也并不喜欢她的父母。
对母亲的记忆里永远伴随着戒尺和冰冷势利的打量,而父亲,大概只是个售卖她这个“商品”的商人。
如果可以,她一点都不想再见到这一家人,更不想承认自己姓三上。
“我可以嫁给您吗?”她刚刚被五条悟从“买家”手里救下来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少女仰着巴掌大的小脸,娇嫩精致的没有一丝死角的容貌上是惹人怜爱又惹人发笑的决绝与天真:“我想嫁给你,冠上您的姓名,以后只为您而活。”
而白发蓝眸的漂亮青年只是用手支着脸颊,淡漠地询问:“为什么不可以为自己而活呢?”
只是这一句而已,三上弥子就感觉自己的心失了一半。
她知道自己的好感并不容易得到,生自三上家的她仿佛也生来就有三上家冷心冷情的劣性。侍女从小照顾她,尽心尽力尽职尽守,但她却因为厌恶对方时不时投过来如附骨之疽寸寸扫过的目光而难以心生好感。
不仅仅是侍女,家族其他人也是,她总是一眼看到他们的不好之处,然后再难以直视。表面的讨好、谄媚、夸奖与喜爱,背后的诋毁、不屑、贪婪与憎恶……她的体质可以让人放松,精神上却从来不敢对谁放松。
五条悟是例外。
初见时她把他当救命稻草,不管不顾抓住后破釜沉舟赌上未来,被拒绝了。后来她莫名其妙就和他在一起、和他同居,笨拙和胆怯都一览无余,他没介意。
和他在一起,三上弥子很轻松。
但五条悟也不例外。
他高高在上,拥有她难以企及的地位实力和自信,强大到非要人仰望,自我到难以向他袒露心声,肆意到根本不会为人停下脚步。
和五条悟在一起,三上弥子很不安。
厌恶自己家族和出生的她、从小学着衡量人的价值的她,并不是蠢到一直都以“身份”“家族”之类的封建礼教在五条悟不喜欢的区域蹦跶,也不是无能到这么久了还不会做一桌正常的饭菜——
她只是想留住他而已。
借那些老的早该入土的封建势力的手、借五条悟坚硬的外壳下尚存些许柔软的善心,留住他而已。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可以按照自己想要的来做的话——
悟,你可以不可以折断脊骨、流于世俗,疲惫不堪,只在我这里得到慰藉和港湾?
……答案太简单了。
三上弥子太清楚了,她根本抓不住他。
……所以,可不可以换一下,让你来抓住我呢?
悟。
***
宴会的举办定在了五条家老宅。
五条悟丝毫不顾长老叔伯们的黑脸和反对,把五条家主母才能穿的那套十二单拿走了。三上弥子穿上时不堪重负,感觉腰都不是自己的了,一张漂亮的小脸登时垮了下来。就算看见五条悟也是勉勉强强笑了一下。
看到她状态栏里的黄牌警告后,五条悟总算想起这个人体质有多差,啧了一声后,摸着下巴毫不客气道:“这玩意不仅花里胡哨的,还显得你好胖啊——”
先出声的意外地是服侍她穿上十二单的侍女们:“五条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她们叽叽喳喳的一人一句,痛心疾首又委婉地斥责了五条悟的“胡言乱语”,丝毫没有将视线投到三上弥子身上。
弥子一看五条悟渐渐沉下的脸色就觉得要糟,当即出口打圆场:“我确实不适合这套过于华丽的十二单……”
五条悟丝毫不给面子:“那就把太丑的都脱了。”
他语气中没有半点要换掉这身妥协的意思。
侍女们还想说什么,五条悟直接把她们都赶走了。
弥子忍不住苦笑:“他们走了,谁帮我脱下来?这可不是什么平时穿的普通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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