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能做,我会洗衣煮饭……”
顾清风微微弯腰:“我要你会做饭又有什么用呢?你连你女儿都保不住,你还能做什么?不过是个小娃娃,破席一卷乱葬岗上一扔也就是了,何苦在这里丢人现眼呢?”
必须得承认,戳心窝子的话,顾清风并不是特别擅长。但是他那句“连女儿都保不住”却让杨双喜心痛如绞,保不住女儿,保不住女儿……
雨下得很大,一柄薄薄的油纸伞又能遮挡多少雨水呢?杨双喜满脸都是水渍,她阻挡不住雨水对女儿身体的袭击。她抱着女儿,艰难地站起来,想去避雨,不让女儿的尸身受损。她无法救回女儿的生命,总要想办法保住女儿的尸身,让她死后可以安宁。
……
顾清风一步一步跟随着她,直至许松柏的熟食铺前面。
天色顷刻间便暗了下来,街上不见行人。
杨双喜还要往前走,却被顾清风给拦住了。
“你女儿活着的时候你护不了她,她死了,你还要她不得安宁吗?”顾清风也算是看出来了,杨双喜最在乎的是她女儿。他虽然嘴上说着伤人的话,但还是不着痕迹地给小莲的尸体遮雨。
杨双喜站立不稳,几乎要摔倒下去。
顾清风原本可以伸手扶住她的,但是听到十一传来消息说是许松柏正在赶过来,他收回了欲伸出的手。
杨双喜狠狠地摔倒在满是泥泞的地上,她失声痛哭,她宁愿上天带走的是她,而不是她的小莲。
暗芒闪过,顾清风消失不见。雨幕里只剩下那把油纸伞被大雨打破了,孤零零地在地上转着圈儿。
许松柏肚子才舒服一些,净了手,却听见外面隐隐约约有女人痛哭的声音。按捺不住好奇,他撑着伞走了出去。
透过密密的雨雾,他看见了杨双喜那瘦削的身影。她的周身仿佛被悲伤所笼罩,让人看着心里闷闷的,很是难受。
许松柏和杨双喜多年邻居,但并不相熟。杨双喜毕竟是内宅妇人,虽然常常给人浆洗衣服,但是男女有别,他一个鳏夫,自然不会与她深交。然而,街坊四邻的也都知道周杨氏不安于室,总是抱怨自家相公。许松柏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传言,不过终究是别人家的事情,谁会放在心上呢?
这次杨双喜因为女儿之故自请离去,虽说轻视她的人很多,但同情理解她的人也不少。尽管有人说什么孩子的命是父母给的,养不活爹娘也难过;但是周义堂堂七尺男儿连妻女都养不活,也着实太不算男人。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跟着周义都活不下去了,干吗不离开?
许松柏对杨双喜的行为是表示理解的。他也是一个父亲,若是他女儿过得不好,他也会跟人拼命。
杨双喜的哭泣声并不算大,她自女儿死后,水米未进。先是与丈夫争吵,接着自请下堂,心神俱疲,晕倒在路旁。
许松柏犹豫了一下,一个鳏夫去关心一个弃妇,肯定会惹人议论。他不想沾惹是非,他狠了很心,掉头就走。
十一小声惊呼:“他怎么走了?”
顾清风摇摇头:“不应该啊,按道理,他会……”
话没说完,便见许松柏跺了跺脚,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向地上的人影走去。他终究是看不下去,再说死者为大,不管怎样,都得让那个小娃娃入土为安,来世她才能投胎到一户好人家。
许松柏高高瘦瘦的,又撑着伞,面对着这样的场景束手无策。他没办法,只得先把伞撑在她们头上,自己则脱下外衫顶在头顶回铺子里叫伙计帮忙。
十一看他身形狼狈,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要不,我们把雨给收了吧?这样好像过分了些。”
顾清风点头:“嗯,反正他们已经见面了。”
雨势渐渐变小,天空的颜色也逐渐明媚起来。
许松柏跑回店里,将原本在柜台上打盹的伙计给摇醒,让他出来帮忙。
没生意的时候,伙计好不容易小憩一会儿,却被东家兼掌柜的唤醒,想生气又不敢。他只能听话地跟着许松柏去帮忙。
雨停了,事情好办多了。
许松柏让伙计去邻街的棺材铺订一口小孩儿用的棺材,有现成的更好。总得让小孩子体体面面地走。
伙计还没完全清醒过来,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你女儿难产了?”
许松柏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骂道:“滚!兔崽子!”他的女儿刚出门没多久,还没有见喜,这兔崽子说的什么混话!
伙计这次清醒过来了,摸着疼痛的脑袋,咕哝着什么,从柜台上抄起伞就往外冲。
许松柏跟在他身后,吆喝着:“雨停了,伞放下!”
小伙计一溜烟儿跑的飞快,也不理会他。
许松柏一个人面对晕倒的杨双喜和死去的小莲,不知如何才好。他有心去唤周义出来,但是还是忍住了。他可是亲眼看见了周义休妻,今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这不讨好的事情还是不做为好。
好在,小伙计很快领着棺材铺的人过来,后面抬着一口小棺材。
棺材铺的人训练有素,脸色肃穆,没有半句废话。
小伙计却惊讶地喊道:“呦,掌柜的,那不是周相公家的那个老婆吗?她怎么不把她女儿给埋了呀,抱着尸体怪吓人的!她不会也死了吧!好害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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