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期对此见怪不怪,早在初中就给陈期普及过知识点,陈期笑,说那是你们富人才有的特权。
因为那一点“孽缘”,陈期和齐栩算是楼道里碰见会点个头的点头之交,但并不怎么熟,也没有说过几句话,高中学业重,坐得住的学生课余时间不是坐在座位上做题就是一头扎在办公室问题,左脑装着语数英,右脑装着理化生,内向点的连自己班里人都搞不明白,更不用提和外班一个陌生男生打好关系了。
而且说不好,还会被两个班班主任质疑这友情的纯洁度,平白招惹麻烦。
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没有一件事情能牵连到一块去,然而陈期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齐栩的情况,或者说是别人口中的猜测。
安辰和陆虎早先认识他,算是个球场上的玩伴,陆虎眼里球品即人品,所以对这个已经没什么联系的故交评价不错。
但各班八卦的主力军一般是三两聚群的女生,她们摸不着齐栩的球品是怎么样的,只能凭借此人的外貌、成绩、举止言谈和家世背景盲猜,齐栩个子很高,带着一股桀骜气,站在人群中很打眼,成绩勉强算个中等,考试赶上心情不好就只能算是中下等,他不太爱跟女生说话,有时间就趴在桌子上睡觉,开口总是带着一股冲劲,不属于徐高遍地知事明理那一挂的,再加上富二代传闻造就的公子哥身份。
几个班的八卦纠结到一块得出的评价不出意外的统一——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陈期最开始听说时很平静,因为这也是她对齐栩的最初评价。
后来通过余期才知道,齐栩的妈妈和齐栩的继父曾经是真心相爱的,只是他们父辈那个年代谈婚论嫁这种事情小辈们并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主,长辈们讲究门当户对,男方一家看不上女方一家,后来有了一系列棒打鸳鸯老掉牙的事情,时间太久无从考证,只剩下一点流言。
再后来两方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两方的配偶又都因为意外去世,于是曾经被棒打的鸳鸯又飞到一起凑了一窝,也算终于圆了自己的心愿。
故事是圆满的,但齐栩的处境确却很尴尬,他如今的继父当年结婚第三年老婆就因为车祸去世了,他想要重新来过娶齐栩妈妈进门,齐栩妈妈却在这个时候有了齐栩,这么一拖再拖,两个人平白等了十几年。对于他妈来说,齐栩是个带着责任的拖油瓶,对于继父来说,齐栩是个曾经的障碍眼下的祸害,他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他亲爹又死了,没人真心待他,给他逼出了一身刺。
这三言两语像是都市传说,听起来格外不真实,后来细想齐栩这些年的艰难,又让人觉得心里堵。
陈期知道这一点内情,但因为涉及别人家事不能乱说,只能任由一些八卦分析流传,不过也没什么,齐栩也不是很在乎这些,直到陈期发现了宋惟妙的心思。
十七八岁不是藏事的年纪,纵然宋惟妙把自己的念想咽进肚子里,也难免会在抬头低头时,被人看见那视线短短一瞬带过的方向,陈期不知道宋惟妙什么时候认识了齐栩,也从来没有开口问过,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把自己剖开给别人看的,好脾气的前提是旁人没有出手打探禁区。
因为缺的课太多,别的同学都去上体育课了,齐栩被扣在班里上自习,原本拉着宋惟妙的手准备去操场的陈期忽然问:“黑板报是不是下周一就评比了,还来得及吗。”
然后陪着她去和老师申请留班,之后坦然自己写字不好看,就不帮倒忙了。
这间教室只剩下他们两个,如今的黑板报变成了古文展示板,宋惟妙找出语文老师指定的抄写内容,一字一句的往黑板上写《阿房宫赋》,一撇一捺写的极认真,像是在写《心经》。
白日里嘈杂的教室此刻只剩下粉笔摩擦黑板的声音,隔壁班老师不知道因为什么发了脾气,拍了三下桌子后大声质问:“你说你一天天的想什么呢?!”
宋惟妙一惊,手心里冒了白汗,她当然知道这话不是问自己的,但仍觉得心虚,她擦了擦手,隔壁班老师的第二句话又飞了进来:“都快高考了还背不下来?抄五遍!”
说完这句话,有学生起身把门关上了,一时间连这点凑热闹的声音也消失不见,宋惟妙只能沉默的听着粉笔的摩擦声,这点单薄的声响撑不起她的心跳,导致胸腔里的每一次跳动都显得孤单无靠。
后背好像一直被人盯着看,又好像只是自己的错觉,写完最后一个字,宋惟妙整个人都紧张的僵硬了,她像是检查有没有错别字一样盯着半黑板的字看了足有两分钟,才面色平静的回过头。
被老师扣在教室里背书做题的齐栩正支着脑袋饶有兴致的看着黑板,并没有打算干正事的样子,见她回头也不躲避,连动作都没有变,随意的说:“字写得真好看。”
这是宋惟妙唯一一点拿得出手的东西,她不像自己妹妹那般漂亮讨喜,也比不上陈期成绩优秀,她自觉自己是扔在人群里永远不会被注意到的背景色,所以总是用规矩平和掩饰自己盘生错节的自卑,她把自己的存在化成一团影子,用温婉有礼包着,不肯露出一丁点棱角扎破这层保护壳。
哪怕这话成了她心里天大的欢喜,这人是她在孤立自救路上的亮色。
许惟肖的自卑能够任性发泄,陈期的自卑也有安辰聆听,但是宋惟妙只能伸出手,自己抱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