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我给你把糖送过来……”还未说完他就看见了傅东肃,脸上的笑容收了收,才又叮嘱:“你别忘了吃。”
走上前将东西放在桌上, 犹豫着, 看他们都没开口, 气氛也有些不同寻常, 柳轩讪讪道:“那我先回去了。”
“小九,”上官松霞开口:“你留一下。”
柳轩忙问:“师父, 有什么事吩咐?”
上官松霞垂眸:“先前你受了伤, 不知如何了。”
“都已经好了!”柳轩忙回答。
沉默片刻, 上官松霞起身:“你随我来。”
她往前走去,傅东肃默默地看着,也随着站起。
柳轩有些疑惑,却仍是赶紧先追着上官松霞, 出了栖霞居一直往前,便是慎思堂。
这慎思堂却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 是宗主静修之处,此处并没供奉什么神位, 所有的只是上官松霞的师父, 张济翁的牌位。
柳轩只听说过此处, 今日还是头一次亲来, 却见这堂中甚是宽阔,一色水磨青石地面,四壁空旷, 只在中间的一张古朴长桌上,一牌位,两碟供果,一个香炉,简直冷清。
“师父,你先前就在这儿静修?怪道能静下心来,什么分心的都没有?”他不由笑着说。
只顾打量的柳轩,却没注意到,身后傅东肃缓步走到门口,身形若有若无地挡住了门。
上官松霞来到供桌前,点燃了三炷香。
她始终垂着双眸,香烟缭绕在她的眉宇间飘过,这张脸上如喜如悲,又像是什么也没有。
终于她道:“你过来。”
柳轩赶紧上前。
上官松霞道:“你给师祖上一炷香。”
“哦!”柳轩把手往身上擦了擦,郑重其事地上了香,口中振振有辞。
上官松霞看向他:“你嘀咕什么?”
柳轩扬首笑道:“我跟师祖说了,让他老人家保佑师父平安喜乐。”
上官松霞眉峰皱蹙,还未开口,就听门口傅相低低咳嗽了声。
她转开头,走出几步去,柳轩不等吩咐,自发跟在她身旁:“师父,怎么了,难道我许错了愿?”
上官松霞摇了摇头:“你做的很好。”
柳轩瞄了眼傅东肃,小声问:“师父,他在这里做什么?”
上官松霞并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小九,你坐下。”
柳轩垂头看到地上有个蒲团,想来是上官松霞先前静修时候所坐,他心里喜欢,却还是问道:“师父,要干什么?这个……我能坐吗?”
“坐吧。”
柳轩这才盘膝坐了,又不敢让自己的喜悦表现的太明显,便尽量地正襟危坐。
上官松霞走到他身后:“你别动,我看一看你的伤。”
柳轩“哦”了声,又道:“真的都已经好了。”嘴里虽这么说,却痛快地要去解衣裳。
但才一动,背上便给什么轻轻地一拂,柳轩愣怔,感觉到那是上官松霞的手。
他知道上官松霞神通广大,就算不解衣只怕也能知道,于是道:“师父,你又记挂我的伤,我就知道你对我好。”
那只纤纤小手仿佛抖了抖。
上官松霞停手,望着乖乖坐在跟前的弟子,想起在南华嵩州府的时候。
那时候她也曾如现在这般想要“查探”柳轩的伤,但柳轩又怎会知道,她当时在意的其实并不是他的伤。
傅东肃没有说错,她确实地知道柳轩不妥。
尤其是在元神归位之后,过于敏锐的灵识,又感觉到了昔日那股熟悉的大妖的气息。
当时她动手,不是要为柳轩疗伤,而是想对他下手。
但是在听了他那句“师父别为我耗费内力”,还是没来由地心软了。
但就算她能够欺骗自己,身边却还有个傅东肃。
她从来是为捍卫正道,斩妖除魔,冷绝无情,可不知为什么,明知道这个徒弟有异样,还是收在身边,甚至在发现他的端倪后,还是心慈手软。
这可太不像是她了!
绮霞宗从她而兴,她不能辜负张济翁的期望,也不能辜负心中的信念。
她不能行差踏错。
所以在穆怀诚跟谢白袅的事情发生、乃至引得林朱曦因而伤到谢白袅后,她才毫不留情地遣散了三个得力的徒弟。
上官松霞虽并不以为女子会比男人差,但世俗偏见不可消,所以她更得竭尽全力,维护绮霞宗上下的清正。
没了规矩的话,宗派上下乌烟瘴气,流言蜚语漫天,人心扰乱,她一手开创的宗派,也会在她手中轻易被毁掉。
所以就算再不舍,有些事情,她必须得做。
现在,轮到柳轩了。
望着毫无防备的柳轩,听着他的那句话,上官松霞的眼睛突然有些异样。
但就算不抬头,她仍能察觉傅东肃正在盯着自己。
上官松霞告诉自己——她做的没有错,假如柳轩是妖魔,她势必是要铲除的,而他所表露的一切,恐怕是妖魔的假相而已。
毕竟精怪是最会魅惑人的。
柳轩觉着背上的手摁落下来,有一点暖意沁入。
他的唇角止不住上扬,有些得意地看着前方的傅东肃,奇怪这个人怎么还戳在这里,真是不识趣。
若非不适合在这会儿开口,他定要讥讽几句。
可就在他自得之时,背心的熨帖抚慰突然变了,取而代之的,是凄冷如冰的刺痛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