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一眼看到东肃,猛地停下脚步,她本是个有些泼辣的性子,可见到傅相爷之时,脸上却露出几分小心翼翼地忐忑,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相爷。”
傅东肃并没多在意穆青,而只看着那只小猴子:“这是金丝猴儿从哪里来的?”
穆青回答:“是宗主上回下山,带回来的。交给了我代为照管。”
傅东肃道:“就是去吴中柳家那次?”
“正是。”
傅东肃看着那无忧无虑的小猴子,微微地叹了声,拂袖转身。
穆青忙道:“相爷要去何处?”
“你们宗主下了逐客令,我自然是该离开了。”
穆青甚是惊愕:“这怎么可能?宗主一向对于相爷很是看重,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冷笑了声,傅东肃道:“凡事自有例外,她不是也破例又收了徒弟么?也许,我这位旧人,也该……”他并未说完,衣袖轻摆,招来一朵白云,竟自踏云而去。
金毛小猴子仰头望着傅相爷飘然驾云而去,晶亮的双眼里满是崇敬,穆青也自仰头瞧着仙人远去,仿佛神魂也随着一起飘离。
栖霞居。
因为气不顺,少年猛烈地咳嗽着,有些纤细的腰身弓起,随着颤动。
却不敢大声,因为喉头疼的像是被真正捏断了似的,每声咳嗽都引得一阵剧痛。
上官松霞单手捏着个白瓷杯:“把它喝了。”
柳轩抬头,眼泪汪汪地,眼中的红影却已经退了大概:“师父。”
声音也是沙哑的,依稀还带有些劫后余生的惊悸跟委屈。
上官松霞心中无声一叹:“喝了吧,伤会好些。”
柳轩的唇动了动,终于双手接了过来,慢慢地将一杯水都饮尽了,喝完后才觉着沁香满口,而原本火辣辣的脖子,也好像是得了甘霖滋润,剧痛跟难受之感都因而舒缓不少。
“师父,”柳轩定了神:“那个傅相爷不知怎么了,一上来就想杀我。要不是您及时赶到,我就真的给他杀死了。”
“傅相并不是真正要杀你,他只是想试试你。不过他下手太狠……”上官松霞的眼底掠过一丝恼色,将杯子接了过去:“你放心,他已经离开了。”
“为什么他要试我?我又不是坏人。”柳轩不解,又受惊般看向松霞君:“师父,他先前说您无法决断,决断什么?难道您也觉着我是歹人?”
上官松霞将白瓷杯放落,神情是一贯的漠然:“你不需要在意别的,如今你是我的弟子,不管如何,我都会护着你。”
柳轩抬手摸了摸脖子,低低道:“如果我是坏人,或者会给师父招惹麻烦,我倒宁肯离开。”
上官松霞却有些不悦:“休要胡说。只要不是你犯了大错逐出师门,你便始终是我的徒弟。”
柳轩心头一动:“师父,什么才算是犯了大错?”
松霞君道:“玄太没跟你交代本门四大戒律么?”
“当然说过了,先前那个林朱曦也曾说过的,”柳轩缓缓道:“不得滥杀,不得邪淫,不得与妖魔同流,不得毁谤道门。”
松霞君道:“记得就好。”
抬手将柳轩的下颌一挑,她仔细端详了会儿他脖子上的伤,方才给他喝的那杯水,是特意调过的梅花露,加上傅东肃并未下杀招,倒也罢了。
柳轩感觉她的手扶着自己的下巴,指腹微微凉,却不由地让他脸热起来:“师父,你只说要护着我,可是又不亲自教我些本事,倘若下回还遇到像是傅相爷这样蛮不讲理的人,万一您再来迟一步,我岂不又活不了了?”
傅东肃从来是最讲理的,今日不知为何如此失态。上官松霞沉默。
柳轩见她不语,趁机道:“师父,这几天我跟玄太师兄学了些调息吐纳的功夫,自觉大有裨益。只是玄太师兄忙得很,我又不想总麻烦他,师父亲自教我好不好?面对……人家提起我来,都觉着徒有虚名。我跟师父学了本事,至少也可以自保啊。”
松霞君摇头:“玄太虽忙,你找穆磊穆青都成。我时不时还要出山,未必顾得上你。”
“师父,”柳轩拉住她的袖子:“我是您的徒弟,可不是他们的……我知道师父是破例收我,总不能‘始乱终弃’的吧。”
“什么始乱终弃,”上官松霞瞅了他一眼,肃然地:“不可口没遮拦,你知不知道有‘言灵’这一说法?”
柳轩嗤地笑了:“就算我真的言出必行,以师父您的品行,也绝对做不出那种始乱终弃之事啊。我可以不信自己,但不能不信师父。”
松霞君见他笑吟吟地,显然没被傅东肃影响,便道:“你若无碍,也该回去了。”
她是无心无挂,不解风情冷冰冰的,但柳轩好不容易达成所愿,哪里肯就这么离开,忙道:“我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师父了,何况现在还头晕着呢。师父让我再歇会儿,您若有事,不用理我,自便就成。”
从这天起,柳轩出入栖霞居便勤快了好些,时而是去给上官松霞松些新鲜的果品吃食,时而是去请教入门功法之类,每次总有极好借口。
难得他年纪虽小,心却极细,又帮着张玄太料理绮霞宗的内务,居然给他处置的井井有条,玄太亦大感轻松,常常在上官松霞面前夸赞柳轩。
倒也难怪玄太替他说好话,柳轩一上山,就把随身带的银票等全部交到了玄太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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