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后座,始终低着头,竭力缩小自己在车内所占的体积。头发和衣服湿淋淋地往下淌水,路楠看着不忍,给她纸巾擦拭。
她说了一个地址,离路楠的家不远。路楠问她:“跟朋友吵架了吗?”她怀疑这是等男朋友的架势,淋着雨也不肯离开,很是痴情。
“嗯。”少女低头用纸巾吸干头发水分,“她今天应该来上课的。”
“你手机呢?能用吗?”路楠想了想,这个时间段在乐岛上课的同龄人,应该是艺考的相关培训班,“给你朋友打电话呀。”
少女从书包夹层掏出没被淋湿的手机,屏幕亮起,她攥着愣了一会儿,低声说:“她不会接的。”
路楠和路皓然在后视镜里对了个眼色。
“她怕我。”女孩又说。
这时路楠的同事发来调整过的舞蹈配乐,路楠插上耳机细听。身旁少女的手机亮了,看清楚那串数字后,女孩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
“你戴耳机的时候,她接了个电话。”路皓然说,“对方说的什么我不知道,她从头到尾只说了两句话,‘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以及,‘你去死吧,肖云声’。”
路楠睁大了眼睛。
“说得很小声,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路皓然说,“她是靠在驾驶座后背讲的,相当可怕的语气。”
路楠竭力回忆。她隐隐约约记得那女孩的长相,因为到了她说的地点,雨仍旧不停,她便撑伞把女孩送回家。那是一个花店,女孩在门口向路楠道谢,路楠再三确认这是不是她的目的地,女孩肯定地点头:“是我妈妈的店。”
路楠隐约有一种可怕的预感:自己即将接触到事件的核心。
和路皓然分别后回家的路上,路楠脑子里塞满了混乱的心事。花店离家很近,她偶尔会从店门前经过,因此还见过那女孩几次。女孩总是一张不开朗的脸,心事重重,但见到路楠总会打招呼。两人聊几句,说一些闲话,谁也没问过彼此的名字。
今年过年时,路楠还去店里买了一盆黑背天鹅绒。她没见到那女孩,店员也不肯跟陌生人透露女孩的信息,这称不上友谊的短暂缘分就这样中断了。黑背天鹅绒后来被春风吹落,路楠想起它落在楼下草坪上四分五裂的模样,蓦地有些心惊——那女孩,竟然是肖云声的妹妹?!
浩荡的风铃声惊动了她。路楠看着眼前建筑招牌停下脚步: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故我堂。
这已经成为路楠的一种习惯,每日来故我堂,盘桓、活动,照顾小猫,和宋沧说话斗气。但现在还不是适当的时候,毕竟今早才尴尬离开。路楠半掩着脸转身走开,不料身后传来招呼声。
“路楠!你来了呀!”高宴很开心地打招呼,“巧了,我正准备联系你,快进来,我们有重大发现。”
路楠:“……”
在店里的宋沧:“……”
对一切浑然不知的高宴伸出大手,把转身想跑的路楠拉进店里:“特别重要的事情,我们查到了一个人,叫……”
“肖云声。”路楠应,“榕榕已经跟我说了。”
高宴顿时泄气:“你都知道了啊。”
路楠:“他还是我哥的学生。”
眼前两个人立刻竖起耳朵。
很好,非常好。路楠心里有两个人,一个正侃侃而谈,把肖云声过去的那桩故意伤人事件详细告知,另一个拍着胸脯安慰自己“太好了,说,谢谢高宴”,并立刻提醒:记住!演起来!
路楠平静的目光从高宴脸上移动到宋沧脸上。宋沧看她的眼神有点儿惊诧,又有点儿高兴,两种情绪混在一起,让他的目光仿佛带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可恶,可恶!路楠心里那个毛躁的小人正在跳脚:他也在演吧!他一定在看我的笑话!可恶,即便这样还是很帅,实在可恶。
她强装平静,说完路皓然和肖云声的关系,只把那陌生女孩的存在略过不提。
“我们试对了密码。”宋沧指着台面上的电脑,“刚刚开机。”
路楠心里头各种性格的小人瞬间消失。她顾不得再为自己和宋沧那桩子事儿烦恼,立刻坐到宋沧身边,看他操作。电脑正常运行,她左右看看,注视最值得道谢的人。
“谢谢你啊,高宴。”她真心诚意道谢,“太牛了,真的。”
高宴:“嗯?……啊,哈哈!是啊,我还不错。”
路楠:“榕榕也夸你呢,说了好多你的事情。”
“什么?”高宴立刻坐下,殷切地问,“她说了什么?她怎么夸?”
嫌他靠得太近,宋沧伸长手臂按住他的脸把他推开,示意路楠看电脑:“硬盘里别的不多,都是照片。”
照片分门别类,各个类别之下又按时间分成许多小文件夹,许思文整理得很细致,大多是素材、画作。路楠和宋沧直接打开云端,检查云端里保存的手机图片。
图片足有数千张。浏览了一会儿之后,路楠渐渐明白为什么警方说许思文手机里没有可参考的东西了:全都是街头随拍,她习惯于寻找素材,有时候一个场景能用各种角度、效果拍几十张。
除了素材之外,便是各种食物的照片。偶尔的,会出现一两张章棋,看角度似乎是偷拍,章棋很少看镜头,唯一一张是他咬着奶茶吸管直视拍摄者,眉头微拧,有些恼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