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卓灼的车停在小区大门,要接送二位女士前往订好的餐厅。
臣妍出门时没认出来,还是有人自驾驶座下来,才叫她弄明白了情况。
“你怎么还换了辆车?”
她借着等他停车的档口,主动提出批判,“小心思太多可不好。”
于是,又等到对方很理性的解释,譬如老师的身份,工作单位的特殊,这两者所造就的日常驾车的讲究,以及一些个人经手项目、经济情况和投资情况的简单介绍。这使得臣妍严肃的批判没有进行下去,直接换成了一句总结,“看来,你的确还有很多惊喜是朕所不知道的。”
这顿饭也不能说吃的不顺利。
双方都算熟人,要找聊天话题是很容易的事情,以前的故事,现在的工作。
臣女士在酒店工作多年,懂得如何开启和结束一个话题,卓灼同样懂得如何在对话中使旁人感到舒服,臣妍在其中,几乎只需要做到吃和附和。卓灼将木瓜银耳羹推至她的面前,动作先于在场的所有人。
服务生端进来一盘虾蟹,依旧有人自然而然地继续如常接受剥壳事宜。
臣女士看在眼中,更对卓灼表现出的许多细节满意,却在一餐的最后关头,略作沉吟地提出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俩需要去见你的父亲了,你打算怎么办。”
这样融洽的时刻,她毫不避讳提及这件事情,那个人,神色颇为认真。
臣妍微微一愣,气氛还没有僵化,身侧的人已经放下筷子,颇沉稳地说:“他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更知道插手不了我的个人生活。”
“我与父亲的关系并不像您和妍妍这样,一直以来都十分密切,”卓灼坦诚地说,“他有了新的家庭,也就默认在我这里失去了许多话语权。”
他于情感和经济方面独立,已经是无限度地弱化了许多联系。
“至于其他人,”他难得在提及长辈时显出一份不在意,“并不在有权指导的范畴内。”
臣妍去参加同学会的那天,他回到老房子收拾一些资料和行李。
料不到,临走前被人叫去书房突然旁敲侧击着提及一些相亲的事情。对方将一位老友的女儿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他十分有耐性地听完,却不是如往常一样,以简简单单的‘知道了’结尾,而是当面直接与卓波摊牌,头一回在与父亲的交谈中,显露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和情绪。
对方错愕之余,甚至没等到将许多大道理摆出来,劝诫这段感情不适宜的时机,就被卓灼简简单单地以一句‘爸’噎了回来。
卓波瞪着眼睛,错愕之下,还是发出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书房这些年的摆设没有变过,一张巨大的红木桌子隔开父子,也让他们保持着交谈的距离。
“您是我的父亲。”
“我对您一直没有所求,”卓灼顿了顿,说得很平静,措辞简洁,“也希望您不要因为自私,再冠冕堂皇地处处让我继续让步。”
卓灼早就将很多事情看得清楚,更对自己的父亲了如指掌。
卓波是个看重脸面的人。
这就意味着,他是无法接受因为自己儿子与曾经的继女在一起这件事被人指指点点的,更无法接受与前任可能会成为关系上的亲家的可能性。尤其,他的新任妻子和家人看起来同样不是在这件事情上会闭嘴的个性。
可这同样有法可解——卓波对他,如今有所求。
卓波手掌拍在桌面,忽然高声起来:“自私?你看看你刚才说的话,究竟是你不把日子过下去还是我?我如果自私,就不会……”
卓灼继续安静地说:“这个家庭平稳了这么多年,我们两个人只要像以前一样,该尽责任处尽责任,该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日子就不会没办法过下去。”
卓波有愧于他,在有愧的情况下,还希望他能对即将出世的孩子担起兄长的责任,这就意味着,他作为长辈,不得不将他最为珍爱的脸面往后放,接受一个事实。
卓灼知道世界上无理取闹的人多,听得见他出来以后书房里的争执。
他在客厅特意多呆了一会儿,翻着书页,并不是为的打发时间。
“小灼,你……”
小徐惨白着一张脸,自楼上下来,望着他似要垂着泪打出一张感情牌,被他十分沉静地截断。
“孕妇身体和心理都辛苦,保持平稳的情绪很重要。”
这才叫真正意义上的给脸色看。
他看着对方逐渐僵化的神色,注意到对方干涩的嘴角,起身倒好一杯水,继续波澜不惊地抛出一句话。这几乎也是两人之间,最长的一次对话。
“……如果这个家庭以后会拥有一个因为感情生活不让父亲满意的儿子,您稍加考虑,就知道怎么做才能使其中的利益最大化。”
卓灼看着对面人的眼睛,骤然把这一点光明正大地剖开,看着她有些失措的动作和神态,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不想在日后因为他的关系见到卓波的前任,却应该更加不想在所谓曾经提及的家产上落下风。不过是一时间感性的情绪上头,才临时忘了这一点,需要被人点破。
换位思考永远都是直接的解决手段。
人类就是这样趋利避害的生物,同样会在两个抉择面前选择最佳之法。每个人都是复杂的多面体,甚至客观来说,他们日后依旧可以用这一点批判他利用了还未降生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但可解之法就是如此,他不过是看似柔软的人,只对真正值得在意的付出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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