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卓灼才意识到,那杯酒看似没让人醉,但依旧残留了余韵。
不然说不出这番话。
他笑着,也不辩解,很直白地道歉:“是我狭隘了。”
酒精显然还有一点令人回忆往昔的作用。
那趟旅程结束,分别前,大叔最后同他交谈时,曾经很直白地羡慕他,“小伙子,你这么年轻,又这么帅,人还热心,有什么是他妈得不到的?以后如果来广州,可以联系我。如果大叔我东山再起,肯定少不了请你吃饭!”
卓灼的头发纷乱,心却不是。
旅程中,头发长到可以系成小马尾的长度。他扎起来,正好不挡眼睛。
他没要大叔的联系方式和名片。
“当然有。”
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事情就是,能把秘密和陌生人分享,却不能告诉身边人。
不要再有联系的可能,是理性主义者最后的自我保护。
大叔和他一起坐在长凳上,翘起二郎腿,潇洒分他一支烟,“什么。”
卓灼接过,却没点上,只是在指尖磋磨,有一点烦躁。
他会抽烟,但不上瘾,觉得这同样是一种失败于约束自我的象征。
漫山的云雾中,文质彬彬的克己人,平生仅有地粗俗一次,把秘密光明地拆解掉一半。
“……十几岁的时候,我曾经把自己看得无所不能。”
卓灼知道,他没有大叔的好运气,在生死的错觉中成功把昨天烧掉。
“以为人的情绪可控,诉求也可控,任何人和东西都能够通过转移注意力忘掉,只要不去想,早晚有消散的时候。实际上,我一直看不惯很多人,觉得他们愚蠢又幼稚,也并不那么值得依靠。”
所以,破碎的家庭才无法困扰于他,同时变得自视甚高,绝对的感情和精神洁癖,觉得不仅能活得顺利,还能拯救他人。
卓灼习惯于过自己的生活,擅长辨认接近者的意图,对仅有的、真正愿意包容他的人记忆深刻。
周泽航是,臣妍是。
偏偏,这样的两个人又使他陷入折磨,变得卑劣。
大叔笑:“这有什么,谁十几岁不觉得自己能改变世界啊!我十几岁的时候,比你狂的多,书读不进去,字就会写那几个,偏偏还觉得自己能成为下一个比尔盖茨,你说是不是自信?多正常!”
卓灼低垂目光,没说话。
暑假时他们遐想未来,谈论起婚嫁,于情侣很正常。只有他不正常。
卓灼将扭曲的烟握紧手心,似笑非笑,有一点厌烦,唯独口吻平稳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他知道自己第一次无法抑制的失控,语言些微粗暴,冷漠过分。
“我喜欢好兄弟的女朋友。”曾经的妹妹。
神色像是寒雨。
第24章 C24 牛奶巧克力。
大叔经由太多红尘杂事的曲折磋磨,自觉已是利己俗人。听完这话,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烦恼,先是一愣,然后瘪嘴摇头笑起来。话里话外,有一种十分典型的、大男子式的劣根性。
“哎,我以为什么呢,一个女人而已,这也值得惦记,都你这样的条件了……”
不过,话到一半,应该是看出卓灼的惫懒漠然,借着嘿嘿一声话锋转向,掸掉烟灰。
大叔吸口烟,吞吐着白雾,自嘲地笑:“反正啊,最后你就知道,真到紧要关头,没有一个靠谱的。二十岁出头,重情也正常。”
“年轻人,听叔叔一句劝,不论什么情,爱情也好,友情也好,都别看得太重咯。等你到三四十岁,走遍大江南北,看遍全世界,就会发现现在的烦恼是多么的可笑。”
卓灼没再接话。
他本来就只需要一个隔天就断联的听筒,不需要这些所谓过来人的人生建议。
上了巴士,前往高铁站的路上,安静地闭上眼睛养神,终于不再需要看窗外的云雾绿山。
……
夏日沉夜,卓灼将耳夹收起来,握进掌心。
燥热的温度下,只有这一点金属制品提供的冰凉刺激,恰巧使人清醒。
“我去,原来在这儿啊……灼哥,干嘛呢!”
Livehouse大门内,有个男人突然叫起他的名字。
人未到,声先至。男人开始只支出一个脑袋,然后变成高大的身形,风风火火地扯着嗓子,“Max还以为一杯鸡尾酒就把你喝醉了,人给丢了!”
卓灼静静地抬头。
臣妍同样跟着望过去,一眼认出来人的身份。
扎好的拖把头,长长的银链子,夸张的肌肉线条,朋克风T恤上几笔张扬的彩色,比起台上嚣张万分的吉他手形象,还多了点儿生活气的咋呼和不靠谱。
她偷瞄一眼身旁的人,因为拿不准卓灼是否真如来人所说的醉了,干脆笑着,有一点习惯性地替他解围。
“闲聊几句而已,没有这么夸张。”
卓灼的余光落在几步之外的路灯处。
很显然,臣妍依旧拥有着能同所有人都交上朋友的本领,天生的自信真诚,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之前跟他搭话要微信时,就是如此。
拖把头大约没料到还会有第三个人的声音,一时间愣住。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外面二人背对着大门,恰巧卓灼修长肩宽,把人当了个严严实实,只留下男人的身影。等看清情况,自然意识到自己当了一回不速之客,一时半会儿卡了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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