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纤纤双目微阖,手足发凉。
事已至此,她再抵赖否认也是徒劳。她只低声道:“是真的又能怎样?一个印记而已。”
“这不是普通的印记,这是你生来就有的胎记。你今年多大了?你是哪里人?”昌平侯试图从她涂得黝黑的脸上还原出她的真实外貌。
然而细看之下,他又是一惊,低呼出声:“是,是你!怎么是你?!”
尽管面前女子容貌经过刻意掩饰,但他近距离认真端详,又怎会认不出这是他名义上的义女?
十六七岁,来历不明的孤女,兖州长大,同样位置的同样胎记……
种种线索串在一起,眼前之人的身份已呼之欲出。
昌平侯脑子轰然一响,无声地张了张嘴,好半天天才道:“天呐,天呐……”
沈纤纤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你认错人了。”
刘云一脸警惕,挡在她身前。
沈纤纤捡起衣袖,勉强盖住手臂。
昌平侯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老泪纵横:“我怎么会认错呢?你是我的女儿,是我失散了十六年的亲生女儿……”
沈纤纤心内惊疑不定。她与昌平侯打过几次交道,印象中对方一直处变不惊,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失态。
亲生女儿?怎么可能?
刘云更是目瞪口呆。
此时,栖霞郡主已略略平静一些,在嬷嬷等人陪同下走上楼。
昌平侯回头瞥见她,神情难掩激动:“是我们的女儿,是庭萱,她是庭萱!”
栖霞郡主不复先前那般情绪激烈,闻言皱眉:“你糊涂了,庭萱已经没了……”
“那个庭萱是假的,是我从育婴堂抱回来的。”
昌平侯有个秘密,从来都不曾告诉任何人。
直到这时才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十六年前,他生母重病,携妻儿连夜奔赴宛城老家。途中栖霞郡主和庭萱双双染恙,不能赶路。而他母亲则情况严重,恐不能见最后一面。
因此他不得不将随行人员分成两路。一路随他和两个年长一些的儿子先行回去。一路留下来陪着栖霞郡主和才三个月大的庭萱。
谁料想,栖霞郡主一行人在邯郸附近遇见匪盗,奶娘抱着庭萱和其余人失散。
后来他们找到了奶娘的尸首,而庭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栖霞郡主担忧自责,重病不起,每日以泪洗面,精神恍惚。
昌平侯自责懊恼,无奈之下,从育婴堂抱回来一个和庭萱差不多大小的女婴,谎称庭萱被找到了。
庭萱刚生下来,左臂手肘就有一个状似萱草的红色胎记。
抱来的女婴手臂干干净净,并无胎记。昌平侯找人用特殊药水仿制了一个。
虽然后来印记褪去,但栖霞郡主只当是随着孩子成长,胎记渐消。况且他特意找来的孩子,眉眼间与妻子有三四分相似。
栖霞郡主多年来并不生疑,只将满腔疼爱倾注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
可惜“庭萱”短命,不到十岁就因病去世。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栖霞郡主一度崩溃,好几年才勉强从丧女之痛中走出来。
昌平侯不敢向妻子袒露真相,怕给她希望后再让她绝望,只能宽慰妻子,事事依顺,同时暗地里一直派人寻找。
可是人海茫茫,哪能轻易找到?
这十几年来,他内心一直煎熬,以为终生都再难与女儿相见。
没想到兜兜转转,女儿竟然早就出现在他们身边了。
昌平侯说完当年旧事,栖霞郡主已泣不成声:“不,怎么会?庭萱她……”
可她有种直觉,丈夫说的是真的。
她自己生的女儿,身上有什么印记,她最清楚。
庭萱被找回来后,胎记没几天就慢慢淡了,直至消失不见。她也曾遗憾过。而且她隐隐约约感觉丈夫对庭萱虽好,可总像是隔了一层。
现在丈夫告诉她,那个庭萱是假的。她真正的女儿是……
栖霞郡主将视线转向了沈纤纤,心中怀疑、激动、兴奋、震惊、懊悔、心疼……多种情绪交织,半晌才说出一句:“你,你是我的女儿?”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她呆滞了许久,铺天盖地痛苦包裹了她。
这怎么会是她的女儿呢?怎么就偏偏是她的女儿?
沈纤纤站在刘云身后,心情格外复杂。
她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幼时也曾幻想有爹娘疼爱。稍大一些后,对父母就没有期待了。
有爷爷就足够了。
第一次认沈明通夫妇为义父义母时,对方声称把她当亲女儿,她当时不到十三岁,不免有些希冀。
为了做好沈家养女,她收敛秉性,苦学三年琴棋书画,一心想做个符合他们期待的女儿。
可惜后来发觉他们收养她,是因为她的外貌,是要将她献给鲁王。
这情分自然也就断了。
再后来,皇帝下旨让昌平侯夫妇做她的义父义母。
知道对方不情愿,她也无心高攀。双方一直这般淡淡的,不大来往。
现在居然对她说,昌平侯夫妇是她亲生父母?
沈纤纤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她摇了摇头:“不是,我和你们长得不像。”
一个胎记而已,做不得准。
认出了她的严嬷嬷突然插口:“是不像郡主和侯爷,但是身段气度,颇有夫人年轻时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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