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是几位领导及两位施工总负责人的发言。
陆问君是这其中唯一的女性。
前面几位男性,或比她年长,或比她高大,每一个都手握重权,掌管一个城市。
但当她站到台上,强大的自信和气场,不输于任何一人。
她身形纤瘦,站立在狂劲的风中却能稳定人心。
她的嗓音不算柔,因此更有力量,铿锵坚定,掷地有声。
沈沣还记得,有次他坐在大堂等陆问君下班,经过的职员在说第二天某项活动的安排,提到一句:“陆总发言从来不用写发言稿的。”
这么多年过去,她依然如此。
万逢林有句话没说错,路桥这行,谁没听说过陆问君的名字。
入行之初,也曾有人看扁她、奚落她、甚至想玷辱她,但十年之后的今天,没有一个男人敢小瞧这样一个女人——不是因为她背靠陆家,上有一个商业巨擘的父亲,而是因为,她是陆问君。
她是女人。
她是一个行业的中流砥柱。
策划人不是第一次跟陆问君合作了,在下面第一个拍手鼓掌。
陆问君这个名字,对某些人来说意味着魔鬼上司,但在另一部分眼中,意味着偶像。
沈沣站在台上,离她最近的地方。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可以正大光明地看着陆问君,因为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看向她。
她是那么耀眼的一个人。
在他过往十三年的人生里,再没有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存在。
陆问君发言结束,走过来,偏头看他一眼。
“该你了,沈总。愣什么呢。”
沈沣与她擦肩走过,站到她方才站过的地方。
面对台下的工程师、工人代表、媒体记者们,庄重冷静的声线说:“各位,我是沈沣。”
-
仪式之后,还有走访环节,陆问君和沈沣亲自到访附近居民家里进行慰问,对施工中可能对居民生活造成的影响和不便,事先进行沟通协调工作。
媒体全程跟随进行拍摄。
走访进行到中途,风越刮越大,长时间待在低温环境中,摄像大哥都冻得有些扛不住了。
接下来要走访的一户是一家五口,念过六旬的两位老人,和一位离婚几年独自带两个孩子生活的大哥。
一家人都很热情,把人请进屋后,又是洗水果,又是烧热茶。大哥性格外放,格外热心,大家推脱不过,于是笑纳了。
有热茶暖身,暖和许多。
收起施工可能会带来的噪音等问题,大哥非常理解,一挥手说:“这算什么,什么施工能没噪音啊,有噪音才正常。再说你们修路是方便我们将来的生活,我们受益呢,怎么会介意,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
如此通情达理的人也不多见。
其中一个孩子不到五岁,正是活泼年纪,端着一碗奶奶给煮的蛋羹跑来跑去。被奶奶抱走三次,又偷溜出来。
小孩看到漂亮的女性有点好奇,勾着脑袋伸头看陆问君。
陆问君看一眼他脏兮兮的脸蛋,面无表情移开视线。
小孩笑嘻嘻地要从她身边跑开,脚下却被留意,在摄像大哥的鞋上一绊——
哗——
酱油蛋羹朝陆问君泼去。
没人预料到这个意外。
陆问君闪身躲避,但还是有些来不及了,半碗蛋羹都落在她大衣上。
所有人都惊了一下,赶忙凑过来:“陆总没事吧!”
“明明!”大哥凶了一声,赶紧把吓呆的小孩抱到另一个房间去。
陆问君蹙眉,立刻将外衣脱下。
工作人员赶忙拿去想办法清洗,但这偏僻地方,一时半会就算洗得了也干不了。
大哥从卧室拿着一件厚实的外套出来,一脸抱歉地递给陆问君:“真是对不住啊妹子,小孩没见到这么多生人,太好奇了。你的衣服多少钱,我赔你!”
“没关系,一件衣服而已。”陆问君说。
那件大衣的价格对大哥一家来说可能是半年的收入,对她来说,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大哥忙把手里的外套又递了递:“妹子来,先穿我的衣服凑合凑合。今天天这么冷,温度零下呢,你穿得太薄,别给冻着了。”
陆问君本身瘦,脱去大衣,仅剩的白色西装在其他人的棉衣中间,显得分外单薄。
风裹着寒意从窗外呼啸而过,这里的房子没通暖气,室温还不到十度。
陆问君目光扫过那件旧外套。
没接。
“放心,这刚洗过的,很干净。快穿上,这个厚,暖和。”
在硬抗寒风低温,和穿陌生人的旧外套之间——对陆问君而言,后者并不比前者具有优势。
闪着红点的摄像机持续在工作。
如果不接,就让大哥一片热心肠落地了。
“不用”两个字已经到达陆问君齿边,未及出口,一只手伸过去,接过那件外套。
她顺着那只手看向沈沣。
沈沣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递给她。
陆问君不作声看着他。
沈沣神色平静,什么内容都看不出。
她没动,沈沣也没有坚持,径自往前一步,将大衣披到她肩上。
然后,自己穿上那件别人的外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