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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愿哪里见过这种在社会上混惯了的大人,更没听过这么轻佻的、口无遮拦的语气。
    脸瞬间有些白,她犹犹豫豫看了眼南哥头上新染的粉毛,根本不敢吭声,转头对领班说过谢谢。
    然后抓紧书包背带,直接跑出了北南。
    在北南没有找到戚野,许愿迟疑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抓紧时间,赶在天黑之前,去一趟旧城区。
    去看看就好,她想。
    万一他真的生病了,她也能给他带点药。
    这么想着,离开北南后,许愿先在药店里买了些治疗伤风感冒的药品,这才搭上计程车,报了戚野家的地址。
    旧城区路况确实很差,一路坑坑洼洼,颠得人很不舒服。司机把车开到巷口,便不再动弹:“你在这儿下吧,我这车进去倒不出来,不好意思啊。”
    许愿并不介意走这一小节路,付过钱下车,提着塑料袋,小心翼翼走在小巷里。
    除夕夜,她跟着戚野一路拐进这里时天色很晚。光线黯淡,加上又冷又紧张,根本没看清小区周边的情况。
    如今天还亮着,终于能看见全貌。
    小区建造于上世纪末,上了年头,比那晚他立在顶层的旧楼看起来还要陈旧。充当大门的两扇铁门早已被腐蚀,上面的油漆掉了个干净,只剩下暗红色的铁锈。
    而里面的景象同样好不到哪儿去。
    建造时间久远,楼房外墙的墙皮大块大块脱落,斑斑驳驳。没有收好的各种违章电线从头顶乱糟糟穿过,在某处缠作一团。
    许愿不得不绕了好几回路,才避开那些看上去随时会打出火花、然后爆炸燃烧起来的裸露电缆。
    按着之前来这里的记忆,她朝后面走去,然后有些迟疑。
    待会儿是站在楼下,直接喊他的名字,还是进去,挨家挨户一个一个人家敲门?
    上回她看到了那辆三轮车,才知道戚野住哪一个单元。
    但具体是什么楼层,就不清楚了。
    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儿,许愿还是挺怕那个红着眼睛、酒气冲天的醉鬼。
    在这两个选择里犹豫着,她慢慢走过拐角。
    然后就是一顿。
    不比南面的中高档小区,这种老式小区的物业基本就是不干活的摆设,或者压根没有。
    尽管雪已经停了大半天,院里厚重的积雪依旧无人清扫。
    因此,在一片茫茫的、连绵的白色中,堆在楼门前,近两人高的蜂窝煤便分外显眼。①
    它们黑黢黢的,沉默地立在那儿。高大而巍峨,像一座被烈焰吞噬、烧穿烧化的山。
    山下,大半张脸充血肿起,眼睛赤红的男孩,正拿着个编织袋,试图一块一块,搬空这座比他高得多的山。
    *
    戚野其实没想过今天不去上学。
    但当他昏昏沉沉躺在地上,被浸入骨髓的寒意反复冻醒好几次之后,费力睁开眼,才发现外面的天很亮很亮。
    房间静悄悄的,听起来戚从峰并不在家里。
    忍着脸上那种发钝的、沉闷的疼痛,他缓慢爬起身。先去客厅里看了眼时间,确定已经过去大半个上午,又去卫生间照镜子。
    昨天戚从峰踹门踹得太狠,戚野的脸简直没法儿看,整个高高肿了起来。靠近门的右眼出了血,一片暗红,倒是不怎么疼。
    根据经验,大概是毛细血管破裂。
    不算什么大事儿。
    他在水池旁弯下腰,用冷水冲洗大半个小时,直到冻得整个人克制不住打颤,脸才勉强没有那么肿。
    但离能去上学还差得远。
    所以戚野不打算去学校。
    没买新手机,没办法跟何老师请假,他先骑着三轮车,去了附近的一家煤厂。买完煤,问老板借过手机,成功请到了假。
    接着继续骑着三轮车,把煤一趟一趟拉回家。
    戚野并不是非常想花这笔钱,否则在刚入冬的时候,他就会早早买煤。
    可他实在是太冷了。
    不知道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还是昨晚戚从峰丧心病狂的殴打。
    上午醒来时,他感觉全身关节都冻得发痛,比头脸上的钝痛鲜明得多,像是被刀子在骨头上来回不停地划。
    换做从前,戚野或许会默默忍下。
    然而今天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忍,跌跌撞撞下楼的时候、摇摇晃晃骑上三轮车的时候、咬紧牙关一趟又一趟把煤拉回来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蜂窝煤在煤炉里烧红的模样。
    滚烫的,和教室里的暖气片一般,一伸手便能感受到温暖。
    靠这个念头支撑,临近下午,他终于把所有的煤都拉了回来。
    先拿了两块上楼,坐在暖融融的炉边烤了好一会儿,才下楼来搬剩下的蜂窝煤。
    不用担心会被谁拿走,如今家家都通暖气,没谁会稀罕七八毛一块的蜂窝煤。
    体力有限,戚野一块一块,慢慢地把编织袋装满,正想扛在肩上背上楼,手臂被拉住。
    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朦朦胧胧的:“戚野!戚野!你怎么了!你抬头!你说话啊!”
    第一眼看见戚野的时候,许愿就惊呆了。
    更让她恐惧的是,两个人明明只隔了几米的距离,她大声喊他的名字时,男孩就跟没听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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