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混杂着恐惧、羞耻、无助的情绪,许愿只想深深埋在心底。
不愿意被任何人发觉。
陈诺闻言,微微皱眉。
还没说什么,许建丽端着一个果盘进来:“你们别光顾着学,累了就吃点东西。许愿,帮我看着点儿你哥,不许他再看那些字那么小的书!”
许愿点头:“好。”
陈诺只能苦笑了下。
许建丽把果盘放下,出去带上门。
许愿看着果盘里刚洗好的苹果,忍不住说:“姑姑对你真好。”
陶淑君从来没做过类似的事。
她经常做的,只有在许愿写作业时冲进来大吼大叫。原因各不相同,也许是因为许愿没听到她叫她吃饭的声音,出来得太慢。又或许是因为许愿吃了上次的亏,一早就放下笔,出来得太快。
陶淑君觉得她没在好好学习,天天只知道吃饭,劈头盖脸又是一顿。
总之,陶淑君始终能找到骂许愿的理由。
许愿一点儿没掩饰自己的羡慕,陈诺冲她笑笑,没顺着这句话往下说。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把她的肩膀。
“以后别自己跑出去。”
陈诺看向许愿的眼睛,“你一个女孩子,外面那么黑那么冷,就算运气好没碰上坏人,把自己冻坏了怎么办?”
或许是身体差的缘故,陈诺从小说话都很轻很慢,完全没有这个年龄段男生特有的咋咋呼呼。
眼神清澈透亮,温柔的,永远带着种让人平定的安稳。
他这么一说,许愿抿紧唇,小声喊了句:“哥。”
那天回家后,她站在客厅中间,和之前被训斥时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多了许建丽夫妇,他们和陶淑君一起,把许愿紧紧围住,体谅又宽容地数落着她的错处。
没有人在乎许愿还光着脚。
没有人在意她已经孤零零在外面待了好几个小时。
过去这么久,陈诺是唯一一个关心她有没有事的人。
“下次遇到事了,先给我打电话。”看着许愿眼眶有些泛红,陈诺给她递了张纸巾,郑重道,“许愿,你哥总归是向着你的。”
只比许愿大四个月,陈诺很少在她面前这么自称。
许愿接过纸巾,吸了吸鼻子,点头:“嗯,我知道。”
在这个家里,只有陈诺从不拿分数评判她。
*
戚野用许愿给他的十块钱付了账,拿着那把塑料衣架回家。
推开门时,戚从峰和往常一样瘫在沙发上,身边堆着满满当当的空酒瓶。他捧着手机,盯着直播间里的美女主播嘿嘿直笑,压根没注意到戚野。
仿佛进来的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这让戚野心里难得有种隐秘的窃喜。
他并不讨厌被无视,相反,有戚从峰这样的父亲,不被在意反而是一种幸福。
不用恐惧男人随时可能落到身上的拳脚,突如其来的疼痛,还有因此不得不额外花费的开支。
再没有比被忽略更好的事了。
戚从峰盘踞在客厅,戚野就没去阳台上收旧衣架。
他把塑料衣架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准备等男人喝酒睡熟之后,再偷偷溜去阳台。
“砰砰砰!”
戚野刚把衣架放好,门被敲响了。
与其说敲,对方更像是在用力砸门:“戚从峰!你他妈给老子开门!出来!欠老子的钱准备什么时候还!”
美女主播的笑声戛然而止。
戚野神色没有任何波动,垂下眼,盯着桃红色棉衣上的一小块破损。
是之前卖烤红薯时被铁桶烫的,微微露出些棉絮,落了灰洗不干净,看起来有点脏。
“少他妈给老子装死!”没有人去开门,砸门的响动更大了些,“老子听见你的声音了!你他妈不出来以为老子就治不了你?今天老子把门拆了也要让你还钱!”
砸门声越来越大,戚从峰不得不放弃装死的想法。
他打开门,满面笑容地冲对方点头哈腰:“上厕所,刚上厕所呢,没听见您敲门,对不住啊。”
债主才不理会戚从峰:“快还钱!你从西川搬走又回来,这都几年了!以为我好欺负是吧?”
“不是不是。”戚从峰连连摆手,“没想拖着您的钱不还,这不是……”
他眼珠一转,把待在次卧里的戚野拽出来:“张哥,行行好,你看我这小孩还在念书,过完年马上要开学了,等着用钱呢。”
戚野一脸麻木的被戚从峰拎在手里。
这种场景他已经很习惯了,从小到大,每当债主上门讨债的时候,戚从峰都会把他拉出来当挡箭牌。
这也是父子两人难得有肢体接触,而戚从峰不动手的时候。
“您再宽限我几天,就几天行不行?”戚从峰把手按在戚野的后颈上,压着他向债主低头,“快,求求叔叔,跟叔叔说你还需要学费上学。
或许是因为常年处于吃不饱的状态,戚野的身体对吃进胃里的每一点食物都物尽其用,没有任何浪费。
所以他只是瘦得厉害,个头倒不算矮,在同龄人里甚至是偏高的那一类。
但戚从峰比他更高更结实。
成年男人的手掌强硬按在后颈上,戚野被迫低下头,盯着地面。
一言不发。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哑巴了?”戚从峰很不满意他的表现,转头又冲债主堆起笑容,“张哥,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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