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汽车喇叭一样叫出来。
“……对不起。”
没头没脑,突如其来。
徐方亭险些无法辨别音色,误以为是哪个机器人讲话,没多少诚意。
“谈大少爷,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我出来找工作,不是陪你聊天,好不好?我的时间也是金钱。”
“我都跟你道歉了。”
徐方亭说:“是吗?我没听着,要不你当面说一次?”
“喂,你耍我是不是?你别得理不饶人,小徐,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果不其然,那股养尊处优的骄傲又喷吐而出。
徐方亭在阳台来回踱步:“也就我经验浅,阅历少,还在听你叽叽歪歪。你搞清楚啊,像你说的,我做事认真又效率高,这样的保姆总有东家抢着要,不是非去你家不可。没有雇佣关系,你跟我就两个平等的陌生人,你征求别人意见,都用威胁的语气吗?”
有大姐从外头回来,给徐方亭激奋吸引,好奇向阳台张望。
徐方亭有所察觉,停了脚步,一边胳膊抱着腰,随意眺望防盗网外。
那边依旧寂然。
徐方亭下意识又看一遍屏幕,通话计时还在走。
“又挂了?”
“当面说就可以是吗?”谈韵之没完全卸下骄傲,“不会见面又升级吧?”
徐方亭说:“你刚才要是好好道歉,现在早就完事了。”
“你现在在公司吗?”谈韵之说,“我现在过去跟你说。”
徐方亭压根不信:“你过来再说吧。”
“你等着。”
“……”
通话计时继续沉默走了5秒,谈韵之说:“这回我挂了。”
“……”
徐方亭搓搓发烫的手机,进门就忘记这事似的,吃好饭,洗好碗,收了衣服歇一会准备洗澡。
那个阴魂不散的号码又来了。
“我到祥景苑东大门了,你下来吧。”
“……真的假的?”
徐方亭从宿舍阳台能眺望到祥景苑中高层楼房,部分墙皮剥落,癞头影响外观。太阳往祥景苑后头沉落,返还一片橙紫渐变的夜空。岭南大城市的夜生活刚刚打卡上班,白天居家避暑的人三三两两外出活动,热闹不已。
“你不信?”
“……”
“你加我微信,我给你发证据。”
“为什么要我加你微信?”
“不加怎么发图!”
“你加我。”
“……”
“加吧,就这个手机号。”
“你可真讲究!”谈韵之咕哝一句,又提前招呼,“我挂先啊。”
鲶鱼精吝啬给宿舍装WiFi,徐方亭一直用的流量,这会她检查手机信号,畅通无阻。
微信通讯录处冒出小红点,ID叫TYZ的人请求添加好友。
徐方亭通过后,TYZ发来一张照片:上面横着一截手腕,腕上一只眼熟的方形智能手表,显示当下时间19:11,背景就是祥景苑东大门。
亭:“好,我在宿舍,马上过去,10分钟到。”
庆幸没有洗澡,徐方亭换掉拖鞋就可以出门,不然这种天回来还得再洗一次。
*
过了两道斑马线,徐方亭风风火火赶到祥景苑东大门,谈韵之拍照的地方没有人影。
“喂,这里!”
在一片内容模糊的嘈杂里,那道少年音清晰地蹿出来。
徐方亭循声望去,谈韵之立在24小时便利店红色灯箱牌下,左手一瓶喝了大半的可乐,右手一瓶冰矿泉水。
她大步过去,那瓶水递过来,他的目光还在其他地方。
“……谢谢。”徐方亭只好接过,没有立刻拧开。
“放心吧,没毒。”谈韵之瞥了一眼那瓶水说。
“……我出来刚喝了水,现在不渴。”
两个同龄的少女少年,丝毫不见保姆与东家谈判的剑拔弩张,反倒像网友见面,尴尬又无措。
瓶子外壁挂满水珠,滑溜溜的,徐方亭没带纸巾,只好换到另一只手。
“要……到楼上说吗?沈宏应该还没下班。”
谈韵之稍侧过来,眼神没停在她身上。当着沈宏的面道歉,那不如直接杀了他。垂在身侧的胳膊微微荡着,可乐瓶攒出好些泡泡。
“那什么……对不起,我不该说你是疯子,说你有病。”
“你跟地板道歉呢?”
那道眼神刹那间抬到她脸上,难敛娇生惯养的高傲与倔强。
“对不起,有病的不是你,是我,行了吧?”
“我说谈哥,”徐方亭不卑不亢直视他的双眼,“保姆跟东家以后朝夕相处,难免有摩擦,我就是这样有话直说的性格,你要是开头就忍受不了,没必要为了小孩委屈自己,这样对大家都不好。”
谈韵之缓了一瞬,似乎提醒自己不要抬杠,有话好好说。
而他也真吐出点有人味的东西。
“我没有受不了你,相反,我很欣赏你。”
徐方亭奇怪看了他一眼,就差把“你可拉倒吧”换成语言表达。
“我……”谈韵之莫名低头无奈一哂,投降般看回她,“我是说真的,你是除我姐外,第一个敢教训我——不,第一个跟我直言不讳的人。”
徐方亭直觉应该是小秧的母亲,没有继续往那个称呼上拓展,咕哝道:“看来你以前更糟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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