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这座城市的每一次格格不入,都会煽动卷铺盖躲回老家的心。
徐方亭把厕所冲刷干净,做了“新”马桶的启封者,又重新刷洗一遍,才抚平不该有的疙瘩。
她这会机灵了,把房间空调开足了才进去打扫,累归累,好歹不会再汗流浃背。
做完清理,徐方亭坐着休息一杯水的时间,又得开始做晚饭。
……
厨房一切收拾妥当,徐方亭大声跟东家告别,说明天早上九点前过来,然后背上她的工具包,提着垃圾袋逃离这个人均年龄三十多岁的男生宿舍。
下楼丢掉垃圾,徐方亭在小区门外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到地铁站,再排队安检上地铁。出站走回祥景苑,距离开榕庭居已有半个多钟,以前在老家,同样的时间她可以乘班车从村里到县城,现在竟然只在地图上挪动了两公里。
大城市节奏快,每天竟然花费这么多时间在交通上,且一无所获,焦虑像黑夜侵蚀她的眼神。
公司宿舍租在隔壁小区,租金相对低廉,环境和配套设施自然远不及东家的榕庭居。
一百多平方的三居室,连同客厅一起塞了十张一米宽的上下铺,租金按铺计算,比单独租房划算。部分不住家的保姆租住在此,目前工作日有八人,周末有些没另外租房的保姆休假,也会回到这里。环境比她读镇上初中时好些,比市里重点高中可差多了。
屋里只有客厅摆置两张公用桌子,堆放保姆们的小型电饭煲和餐具。
排队洗完澡,徐方亭坐塑料矮凳,趴在小房间的下铺写东西。
1cm厚的笔记本前几页原本抄录各种英语短文,易错词和关键词还用描了红,来沁南市半个月早撕了干净,现在记满常见污渍清理方法,菜谱,大姐们口授的“保姆宝典”和每日花销。
她把今天接触到新家电用法和注意事项都记录进去。
双腿收不进床底,几乎开成一字贴在床沿,凳子太高,床太矮,徐方亭弯腰低头,不一会脖子和腰酸涩难忍。
她想起谈家那间一楼卧室,前后门连通走廊和露台,过道一边是床和顶箱柜,另一边有一张小书桌,也许在那里写字会舒服许多。
同房间的大姐洗好澡出来,歪头擦着头发,坐到徐方亭对面下铺准备吹头。
“小妹,今天去东家家里干活怎么样?”
徐方亭写下最后一个句号,合上本子推到枕头边,站直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脑袋,颈椎骨嘚嘚作响。
“家里就爹和儿子两个人,地方有点大,要求不多,就——”感觉不到归属与自在,徐方亭不懂换成浅显的语言,而且大姐已经离乡工作二十几年,适应城市多于乡下,发展出自己的交友圈,也许早已忘记初来乍到的飘零感。
她换了一种说辞,“要是有个女东家就好了,我跟进了男生宿舍一样,一天没说上几句话,说了也感觉不在一个频道。”
大姐咯咯笑,说:“别人都嫌女东家啰嗦,要求多还抠门,你倒是反过来了。”
客厅外一个大姐听见聊天,也凑到门边,跟上节奏后,嫌弃地说:“我跟你说,女东家也不一定好到哪去。我那女东家,每次来月经弄脏内裤,都泡在盆里等我洗,我要装作没看见,第二天肯定还摆在那里!”
徐方亭不禁苦笑。
同屋大姐又说:“男东家更好不到哪去呢,天天尿在马桶外面!唉哟我的天啊,又黄又骚,我都想吐。我还特意跟他们提过,没有用,不然要我们保姆干什么。”
徐方亭晚饭开始闹腾,喉头险些反酸,忙叫道:“大姐,你别说了,我快要吐了。”
两位大姐继续吐槽东家各种奇葩行为,徐方亭趴床上,拉过笔记本,打亮充电宝电筒,潦草往日记后添了一句:
“我不会一直当保姆的!!”
十一点半过后,屋里房间陆续熄灯,然而外面街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沿街楼房被迫接收各种噪音,几近通宵的大排档,不时路过的汽车,窗户关严实也不顶事。
徐方亭以前要么在乡下,要么在安静的学校,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噪音,越是对比,鼻头越是发酸。
她悄悄吸了吸鼻子,劝自己快点入睡,不然一会还有对铺大姐的呼噜声。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东家烘干机的衣服还没收,试用第一天竟然留下烂尾工程。
徐方亭翻个身,皱了皱眉,心想算了,两个男人有手有脚,要穿自己收。
*
次日一早,趁着荫凉,徐方亭逛了一圈榕庭居周边,踩点各家菜市、早餐店和便利店,然后才买菜去按昨天那扇大门门禁。
徐方亭不知道入户门密码,谈礼同来开的门。幸好他不再穿浮肉毕露的老头背心,她悄悄舒一口气,问了早上好。
“那么早。”谈礼同随口应声,扶着玄关柜换好鞋,擦过她肩膀出门。
徐方亭拎着购物袋静立几秒,没见谈韵之出来,只好掏出准备好的鞋套,自己套上。
她顺便打量客厅,提前预估一会要收拾的地方。一夜过去只是部分东西没有归位,总体不算糟糕。
当她拐向厨房时,才晓得,真正糟糕的地方在这边。
谈韵之恰好从厨房出来,手里拎着他深蓝色的运动水杯。他不再戴那副琥珀眼镜,发顶还有一撮直飞起来,刘海平整,眼神迷惘,竟显出一股稚嫩的憨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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