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知没有体力起床打一杯热水,隐约记得昨夜水杯里面的水还有剩余,于是撑着自己勉强坐起来,伸出手去想够水杯。
但是他没想到,骨痛就是在那个时候猛烈发作的。他指尖触碰杯壁的那一刹那,冰冷刺骨的疼痛就突然从指尖开始瞬间蔓延至整个身体,并且在杯子落地四分五裂的那一声巨响里,他感受到那种突然绞起的剧痛没入四肢百骸,如同那杯子一样,爆破一般的疼痛难忍。
猝不防及的,他一口咬住下唇,因为太用力而满嘴的铁腥气,才能抑制住差点冲口而出的呼痛声。
缓缓的倒下去,炸裂的疼痛让人窒息,他试图调整呼吸来抑制疼痛,但是没用,疼痛和呼吸分明就是两个路子,他调整的呼吸只能让他松开口,减轻唇齿间的咬噬,反而牵连胸口的旧伤强烈收缩,交加的痛上加痛。
他试图换一下动作,但是苦苦挣扎人几乎要昏厥过去,才发现,无论动用身体的哪一个部分发力,那种痛苦都是更甚,让他瞬间两眼发黑。
强咬着牙,在不堪承受的疼痛里他重新躺下,便一动都不敢再动,全心全意的对抗全身骨骼散发出来的噬痛和颤抖。他甚至觉得每一次呼吸,被子压下来的重量都是疼痛的负担,但是他却不敢用手去触碰被子,因为单纯指尖拿捏被子的力量都让他感知锥心刺骨的滋味,他痛极了却连揪东西都不可以,恨不能晕过去不知世事。
他并不知道自己其实是有短暂昏厥的,但是很快又被新一轮的磨难折磨清醒,稀薄的呼吸,痉挛的翻绞,他不知道为何想到一个词——死去活来。
怎么会这么痛,他想他小时候加起来的所有痛或许都没有这种痛苦折磨人,他至少还能堵住嘴,至少还能攥住手。
时间过的太慢长,他昏昏醒醒不知道挣扎了多少次,体力衰微,磨难却依然虚耗他残存不多的意志。
枕下的bb机在震动,他很快清醒,知道倘若不是聂子钦出了问题,这个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呼叫他。
深提一口气,抬手,努力的举高,在按下呼叫按钮的那一刻他终于忍不住,冲口而出的哼出一声痛吟,值班的实习医生跑来,惊慌失措的问他需要什么帮助。
他其实已经晕过去,只尚留一丝清明,他努力聚焦,缓慢而清楚的告诉他:“请给我一支杜-冷丁。”
值班的医生知道徐景弋声誉闻名,他提出的事情绝对不会有任何差池,于是立刻为他取针进行注射。细长的针剂,药物一格一格的推进,抽丝剥茧一样的止住了那种苦楚,他屏息长长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像一只重新放入水中的鱼,终于重新得以存活和呼吸。
他安慰走了值班医生,摸出枕下的呼机,仰仗着那点仅存的精神气力,更换衣服,向楼下一步一步挪动。
赵雪城难得和珍珍一同休息,估计激战正酣,一时半会儿还赶不到,值班的是老三,经验不足的他显然束手无策,只是让护士做最基础的监护和记录,但这样的无用功完全不能阻止聂子钦的血压持续降低和心电图愈来愈明显的趋平,老三在护士的惊慌失措中完全呆住了。
徐景弋凝了凝力气,虽然做足了思想准备,但是他的手触碰到icu的大门,仍然痛得他触电一般的缩回来。
好在他的这一声撞击打扰到了三师弟,老三看到了唯一的希望,立刻跑出来为他开门。
徐景弋倚墙而立,尽快平缓了疼痛,冷静的吩咐他:“插管试一试,注入双倍的,实在不行,准备二次开胸。”
血压血氧都在降低,x光片阴影扩大,血液中的感染指数升高,徐景弋知道,聂子钦最难捱的一关终于到来,积液回流后导致心脏压塞。
老三在操作插管,并不到位,他蹙眉,接手过来,调整聂子钦的呼吸,但是无效,血压仍然在降低,聂子钦已经完全如同死过去一般。
心脏手术衰竭后引起的心脏麻痹,只能进行最坏的一步了。
他沉吟片刻,下定最后的决心:“你进行心外按压,我准备开胸手术。”
重新装备手术行头,涂涂在进行大连班后的调休,估计人在无菌室陪汤汤睡觉,燕妮为他穿衣消毒。
时间紧迫,略去诸多步骤,等他堪堪拿起手术刀的时候,聂子钦的心脏还是停止了跳动,心电图彻底变成了一根直线。
他迫不得已让自己静一静,而后说:“先开刀,抽掉心内液体。”
开胸手术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尤为难做,器械一样一样的递过来,他做到这里额上已是层层冷汗,但仍然稳下手中气力,劈开胸骨。很完美,没有任何差错,他侧头告诉老三:“按情况注射肾上腺素,我来做心脏按摩。”
心脏直接按摩是一种手感,做过的次数多成功几率越高,徐景弋苦笑,这种手艺他真希望不要拥有,因为这种手感都是拿人命换出来的。他一直不停地按摩,手指骨节间的疼痛加剧,每一根手指挤压下去就如同断裂一样,他却不能大意,控制着手感。如此这样几次,他的另一手再也控制不住,狠狠抠在床沿上。
他衣服都已经沓湿,口罩之下强忍痛楚不露声色,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聂子钦自己给力一些。未过去多久,终于终于,手下的那一颗心脏有了自发的抽动,他心下一松,逐渐减轻力度,等到手下的那一颗心脏终于开始自主跳动,他拿开手,看到心电图开始恢复,血压开始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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