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的那户人家似乎刚回家, 妈妈在催着孩子回家立刻洗漱, 说今天在外面玩得太晚了。
只不过这楼两梯两户,中间有堵墙阻隔了视线, 只能闻声不见其人。
随着“砰”得一声门响, 廊道里在那一刹那回归平静, 平静到听不见丝毫声响。
林昭穆仰着头望着陆承则,眸色里好像在困惑着为什么这一简单的询问他半晌不回答。
“嗯?”她用一个单音节委婉地表达了催促。
陆承则双手插在兜里, 微微垂头的动作没有变,只不过后背略显僵直。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再开口时, 才发出声音, “我以后会注意的, 这种错误真的不会再犯了, 你也不必……为了这点小事, 就不让我见然然吧?”
他声音放得很轻, 听上去是条理清晰地表达着异议, 只不过仔细听就会发觉,他气息没那么稳,呼吸声断续又波折, 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林昭穆没听出压抑不压抑,倒是在这一回她察觉到了他的委屈。
她这才发现她的话前后跳跃太大,没有解释清楚,让陆承则有了误解。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说,“是然然,然然好像对你结婚生孩子很排斥,他占有欲很强,觉得如果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不理他。这个问题挺棘手的,我就觉得,要不你们见面的频率慢慢降下来,让他对你的依赖减少些,再潜移默化地改变他的这种想法。”
陆承则呼出一口气。
僵直的背好似一下子松懈了许多。
他想了想,说:“我觉得这个处理方法不合适,应该让他知道,不管我有没有自己的孩子,都不会不管他,会一直爱他。而不是简单粗暴地直接不让他与我接触。”
林昭穆心底生出些许怪异之感,好像现在她跟陆承则谈论林斐然的问题,仿佛是一对离婚夫妻聊孩子似的,什么给不给见,什么会一直爱他。
确实,林斐然也越来越有把陆承则当爸爸的趋势。
这种现状让林昭穆不太舒服,但又很无奈,不知道要如何改变。
她辩驳说:“不是简单粗暴地直接不让你们接触,就是慢慢地把频率降下来,让他渐渐接受你有你自己生活这一事实。”
“这样总归会让他有逆反心理吧?而且他本身就心思敏感,万一他想多了怎么办?”
林昭穆把手从额头向后捋了把头发,愁容满面,“总不能让他真的把你当了爸爸吧?”
“为什么不能?我并不介意。”
林昭穆倏然抬眸望向他,“我想让他认你做干爸,你拒绝了。”
陆承则低低地垂着眼,和面前的林昭穆对视着,“不一样。”
两人面对面站在,相距最多不过三十公分,林昭穆的身高只到陆承则肩膀,这个一上一下的对视,使她需要将头仰起。
但谁也没有把目光别开,且在之后的几分钟里,谁也没有说话。
廊道的顶灯是声控的,他们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灯光在某一个寂静的片刻倏然熄灭。
周遭陷入一片黑暗里面。
在眼睛适应黑暗之前,都是视物不清,伸手不见五指的。
仿佛在那一刻,人的感观被几倍强化。
林昭穆能清晰地听到两人起伏的呼吸声,还有他高大的身影下,笼罩过来的暖意。
她忽然发现,他站在风口处,于是在她的这个位置,夜风被挡下了许多。
林昭穆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话题已经有一年半载没有提起,这就形成了如今的现状,让林昭穆觉得,只要陆承则不再提起,他们可以做普通的朋友,他们就是普通的朋友。
但是,她发现,这个问题从头到尾没有消失过,陆承则当初只说了尽力,但似乎,依然还保持在原状上。
林昭穆缓缓后退了小半步。
但她这个有意识放轻的动作依然被陆承则察觉,下一秒,一温暖粗粝的手掌握在她下垂的手腕上。
很轻,几乎没放什么力道,与其说“握”,不如说“搭”,甚至连掌心都是悬空的,只需要她轻轻一动,就能撤开。
林昭穆没动,可能因为陆承则这动作的小心翼翼太过明显令她没法第一时间甩开,也可能因为在黑暗里放大的触感侵蚀了她的大脑,让她变得迟钝起来。
“别躲开行不行?”陆承则轻声开口。
这一句话,让廊道的声控顶灯再次亮起。
刺眼的冷白灯光令林昭穆眯了眯眼。
下一秒,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林昭穆扭动了下手腕,很快,陆承则的手掌就垂了下去。
他是真的,完全没用力。
陆承则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他垂眸望着林昭穆已经别开的眼,喉结轻动,片刻后,再次开口,“那就保持现状吧,保持现状就行,好吗?”
林昭穆垂下的手无意识地扯着针织衫开线而露出来的一根毛线头,有一下没一下。
她没看他,微微垂着眸,目光落在白色大理石砖上,好半晌没说话。
陆承则手指轻轻一颤,又说:“我不越线,你看我这快两年来,也没有越线不是吗?”
顿了顿,他再添了句,“然然那里我慢慢跟他说,这种占有欲确实不好,虽然我结婚生子……挺远的。”他没敢把话说死,即便他知道对他来说结婚生子更偏向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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