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亚痛哭流涕,还想膝行过来,在缪梨裙摆磕头,被缪梨躲开。
他只好狼狈地离开了宫殿,朝着无处不在的空气道:“全知全能的造物主,我已经向缪梨女王悔过,付出了我所有能付出的代价,请您——”
才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巨大的虚无感涌上来。
阿米亚低头一看,也只来得及看一眼,就从脚到头碎做齑粉散在空中。
他死后,世岁无声地从半空现出身来,落在台阶上。
“你不能驾驭死亡。”他道,“我能。”
他冷酷到极点的眼神将将收敛,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是不相信阿米亚会乖乖离去的缪梨出来检查。
她从大殿跑出,迎面看见立在夕阳下的清冷教授。
他今天换了身雪白的衣袍,在夕阳的金光中显得越发洁净;他抬头看天的眼神那样渺远,可当他凝了眸,向她望来时,目光又变得异常惊心动魄。
是好的那种惊心动魄,如寒冰遇春水,化作千顷无声的柔波。
“你怎么在这里?”缪梨问,“阿米亚呢?”
“他已经走了,我亲眼看见。”世岁反问,“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我什么时候叫你来了?叫你来干什么?”缪梨大奇。
世岁微微启唇,欲言又止。
他是有洁癖和斯文的,“厕所”一词在舌尖滚了滚,始终说不出口,只得隐忍地换了另一个说法:“打扫盥洗室。”
第204章 . 女王的一百次初恋(二十一) 接续前尘……
光天化日, 就敢把女王掳进小黑屋的教授,不成想还是个乖乖听话的主儿,缪梨不过一句戏言, 他今天居然自动自觉地遵守了, 还选择性忽略给小学义务上课这种体面又简单的任务,情愿打扫盥洗室, 实在可敬。
缪梨因他这句, 忍俊不禁,因阿米亚而起的那些糟糕情绪也如云消解。
但无论如何, 她想象不出世岁挽着袖子满身是水扫厕所的模样。
他太干净, 又太清冷, 像初冬落的第一捧雪,搁在厕所里, 太过暴殄天物。
缪梨偏偏不是个珍惜天物的女王。
她咳嗽两声清嗓,对世岁道:“算你有诚心, 跟我进来吧。”
大臣们正三三两两往外头走, 庆幸着阿米亚国王总算没有完全泯灭良知, 及时避免了恶战的爆发, 这对于敌我双方来说,都算好事。
“有这样的国王,想必他们国家的子民也不会很好过吧。”大臣们摇头叹息, “希望阿米亚经此次悔悟, 回去也能对他的国民好些。”
可惜,阿米亚没这种好机会了。他的灵魂随着躯体一起粉碎,死后想听听大臣们心声都不能。
世间少了个愚昧自大的渣滓,也好。
缪梨简单收拾了为应对阿米亚之祸而做的部署文件,郑重其事放去机密文件存放室, 才转而安排世岁的苦工。
天色将晚,再勤勉的劳工也得吃了饭再干活,缪梨不开口,世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遗世独立地站在餐厅门口,说他不饿,让缪梨吃了饭再说。
别说缪梨,连上菜的仆从、做菜的厨师看了都不忍心,暗暗为他向缪梨求情:“女王,我们不差一口饭,给教授吃了吧。”
缪梨又好气又好笑。
还是教授呢!说洗厕所嫌丢脸,不声不响站在餐厅门口就不丢脸吗?
她到底还是请了世岁一起进餐厅用餐。
或许被缪梨请来的客人,都有天生的反客为主的才能,世岁坐在餐桌边,也是那么行动自如,那么第六感灵验,不必询问,就知道需要的餐具调料放在哪里。
缪梨对他们的熟稔习以为常,已经不再大惊小怪,托着腮有一口没一口吃着,倒比跟赤星共餐时吃的要多。
她发现,世岁跟赤星的口味并不相同。
赤星喜欢吃肉,肉要弄得有滋有味才行,世岁却更偏向于清淡的口味,甜品也要做得不甜的才能入口。
看来不同的皮囊,心性喜好会完全不同,这世间的事情,果真十分神奇。
吃完了饭,缪梨道:“今天太晚了,你明天下了课过来吧。”
“我现在去哪里?”世岁问。
“你这话说得好奇怪。”缪梨道,“当然是回你的家去。”
世岁眉目如冰:“我没有家,我明天也没有课。”
“胡说,没家你每天下班去哪里住?露宿街头吗?”缪梨道。
“哪里都长着树。”世岁道。
他说得很有些凄凉,但说服力不强,首先,他每天都更换且必定不染纤尘的衣服就是个推翻呈堂证供的铁证。
缪梨道:“也就是说,今晚我赶你走,你就要去树上睡?”
“你是女王,应当有对本国工作者最基本的关怀。”世岁淡淡道。
能把讹上她说得那么义正词严,也是他不世出的本事。
缪梨最后还是留了世岁在王宫里住宿。她把他带到出走的黑发青年的房间,让他在这里睡一夜。
世岁驻足门前,不肯进去。
“我不睡其他魔种睡过的房间。”世岁道。
缪梨难得地翻个白眼:“那你以后去旅游,也最好每到一处就飞快地建个房子。这里所有的客房都曾经有魔种住过,你还是去树上睡吧。”
“不一样。”世岁指着房间里保持原样的摆设,桌上的纸和笔都还保留着随手搁置的模样,字写了一半,是给缪梨做的古代典籍的注释,“痕迹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