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闭合,追逐者的灯火正好出现。
黑洞洞的狭窄空间,成了唯一的避难所。
怪物在黑暗中喘息着,冰冷的水与黏糊糊的污物从他身上流淌而下。
他感觉到了身旁的气息,散发出的一点香气在难言的窒息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你还好吗?”缪梨问。
听见她的声音,怪物先是一震,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看她,昏暗光线使他看不清她的脸,然而他很快陷入难以名状的无力,浑身抖抖擞擞地战栗起来。
如同一头笼中困兽,后脑勺抵着塔楼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缪梨觉察他的颤抖,闻到空气里难闻的气味,她没有捂鼻,温和地道:“别怕,他们发现不了这里。你安全了。”
怪物的逃避不因缪梨的温和而停止,反倒越发强烈,他突然地挥开缪梨还扶着自己的那只手,往墙边瑟缩,竭力使身上的脏污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
夹在斗篷里的一个魔种用来扔他的小石子被抖落出来,掉在地上,在一门之隔的滂沱雨声中,响得那样惊心动魄。
第97章 . 未婚夫是女装大佬(二十一) 狼狈逃离……
缪梨不是恶魔, 却吓得怪物瑟瑟发抖。
她不嫌弃他身上脏,漫在地上的雨水沾湿了她的裙摆,她只当没有觉察, 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 递到他跟前。
“给。”缪梨道,“擦擦雨水吧。”
怪物没有动弹。他仍在极力躲避她, 脸藏进深深的帽里, 脊背不正常地佝偻着,勾出她心里深深的悲悯。
对于他来说, 塔楼无疑是个保险的安全屋, 然而与缪梨一齐站了一会儿, 他像再忍不住,缠着手摸索门板, 想要出去。
“现在不行。”缪梨伸手阻止。
她身上也没有带电,但怪物感觉她可能触碰到自己, 还没碰到, 已经触电一般, 忙不迭把手缩了回去。
“我知道你不自在。”缪梨耐心地, “等他们回家了,你再走。”
塔楼外浩浩荡荡的说话声与脚步声络绎经过,魔种们找不着怪物, 只当他去了别的街巷, 警惕心逐渐消失,开始有说有笑起来,群殴到最后演绎成消遣,赶跑了面目可憎的异类,大家都心满意足。
缪梨侧耳倾听着外头的声音, 直到声音一点儿一点儿地消失。
雨还是很大,云层之中有隐隐的雷。
仿佛为了让怪物安心,缪梨劝他暂时留下之后,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站立于黑暗,用行动证明她没有恶意,更不会伤害他。
怪物的眼眶有些发热。
他知道她就在对面,她没有像别的魔种一样唾弃排斥他,只不过因为,她还没来得及看见他的脸。
幸好她没看见他的脸。
然而这样一丝庆幸,命运也要从他手中夺走。
空气里骤然跳出一朵小火苗,火苗照亮有限的空间,也照亮怪物因偷看缪梨轮廓而抬起的脸。
尽管只有短短一瞬,尽管已经飞快低头,可他知道,缪梨还是看见了。
缪梨的确看见。
视线落到那张面孔上时,虽然做好心理准备,也并非没有见过丑陋面目,缪梨依旧本能地呼吸一紧,周身肌肉抽搐了下,魔力的波动令小火苗扑闪扑闪。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黑红的颜色遍布,整张面孔仿佛拼接而成,皮肤更是堆起一道一道的褶皱,每个细胞都进入苍老的老年期,双唇溃烂,唯有一双碧色的眼睛……
眼睛也黯淡无光。
他的额头破了,被石头砸出的血蜿蜒而下,像条吸食他精气神的爬虫。
夜晚做噩梦,噩梦中的鬼怪应当就是这个模样。
这样可怖又充满未知的恶魔面孔,极大挑动魔种内心的不安,难怪曾经有男的对缪梨说,她如果看见怪物,也会拿石头扔他。
缪梨有一瞬间的头脑空白,手僵在半空,手心里还摊着要送给对方的治疗魔符与手帕。
直到怪物难堪绝望地发出一声沙哑低吼,打开塔门要逃,缪梨才反应过来,下意识伸手抓住他斗篷的一角。
“对不起!”她急促地道,“我能做些什么帮助你——”
怪物没有回答,他用力一挣,仓皇地逃进雨幕,缪梨不敢叫嚷,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眼帘中。
街巷好安静。
不远处的房屋传来孩童的嬉笑声,母亲在窗下,为襁褓的稚儿吟唱摇篮曲。
安宁的夜晚不会顾及一张世所不容的面孔,也不管它将逃窜往何方。
缪梨低头,借着月光,看见角落的一滩污水。
她忽然觉得很难过。
后来雨停了,缪梨没能找到一个躲避帝翎的居所,因为侍卫们飞快地找了过来,小一披着挂满雨水的披风拦住走在路边的缪梨时,他脸上的笑容简直像捡回一条命。
“夜宵已经做好了,女王怎么还在外面散步?”小一道。
他真会给缪梨找台阶,明明她手里还提着箱子。
经过怪物那事,缪梨有些心不在焉,看见小一来,知道没能跑成功,这次只好算了。
她把箱子交给小一,跟着他回宅邸去。
这一夜,帝翎没有回家。
翌日拂晓,天边刚刚泛出清霜似的鱼肚白,王宫中通宵值班的侍卫昏昏欲睡,仆从大半没有起床,静谧之中,一双轻轻的足音踏进花园,越过隐秘的篱笆墙,往园中唯一的囚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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