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岁随手在桌上拿支笔,笔端搁在指尖,开口问她:“我看过你的资料,填得非常简单。你说住在卡拉士曼的王都,具体哪里?”
缪梨茫然,这跟扶助后进生有半毛钱关系吗?
她这么想,于是这么问出。
世岁没说有关系,也没说没关系。凝望着她,用优美的声音说出理所当然的话。
“我问。”他道,“你答。”
“离王宫很远的地方。”缪梨道,“第十大道。”
“到羽伽做交流生前,你在学校学的最后一门课程叫什么?”世岁又问。
“魔……魔药学。”缪梨道。
“这么说你精通魔药。”世岁道,“会做变身药水吗?”
缪梨一惊,先前消弭的怀疑去而复返并且成倍增长,这个提问太过危险,危险得她几乎想问世岁是不是知道真相,可偷着看他几眼,他面无波澜。
“不会。”缪梨道,“我们不学这个。”
世岁随后拿几种常见药水问她会不会配,仿佛变身魔药不过考题之一,没什么稀奇。
缪梨一一回答。
这之后的问题倒中规中矩,不涉及隐私,都是些兴趣特长,还有对他课程的满意程度。
“基本满意。”缪梨道,“如果教授你没有故意给我下超难的禁制,可能我会更满意些。”
世岁停了写字的手,听见她这么说,没有特别惊讶:“是么?”
果然他是故意的!缪梨心火腾腾燃烧。
然后听见他道:“那么我以后不必对你抱太高期望。”
缪梨傻了眼:“什么?”
“你有心隐藏实力,不过看得出来资质不错,是个可塑之才。”世岁道,“你以为我只给你增加难度,是为的什么?”
他说这话时高深莫测的表情,真是致命得很。
世岁又摁了摁腹部,脸色比刚才悄然白些,他没觉察,抬手一道魔文锁了缪梨的手腕,对她道:“这次再试试看。”
缪梨沉浸于被教授赏识的震惊,万万想不到世岁有这样一番苦心,居然不是揭秘她,而是给她开小灶。
多么催人泪下。
世岁现在重新加的禁制,缪梨凝神用魔力一冲,不多时就冲开,像她预料的,根本轻而易举。
“这是跟他们一样的禁制。”世岁道。
“我愿意继续挑战高难度的。”缪梨道,“教授。”
再加一道禁制不是难事,但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世岁轻轻地倒吸一口气。
这口气并非针对她,而是针对他自己。
世岁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糟糕起来,额上蒙了细小的汗珠,仿佛隐忍着极大的疼痛。
他这突发疾病的模样吓缪梨一跳,她站起身,看见他手捂在胃的位置,五指紧紧揪着制服,用力得指节发白。
“教授?”缪梨道。
她随即想起,他今天早上没吃两口饭,空腹到现在,应该是闹胃疼。
这就是三餐不规律的恶果。
缪梨不会对因胃疼而羸弱的教授放任不管,第一反应拿起书袋,在里头翻找,连声道:“教授别担心,我这儿有——”
她反应的速度之快,说话又笃定,好像刚巧拥有什么灵药。世岁忍着胃的抽搐抬头,却见一块密封烤饼递到眼前。
此时此刻,令魔王陛下花容失色的,恐怕惊诧比疼痛更多些。
世岁轻轻摇了摇手,谢绝这块他永远不会吃的平民食物,继而往对面的立柜一指:“那里有药,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梨梨。”
他因为工作不规律饮食或少量饮食也不是头一次了,长年累月落下个胃病,严重不算严重,只发作起来折磨,因此在工作地都备着胃药。
缪梨被世岁这声轻而软的“梨梨”叫得一激灵,不合理的直觉又冒出来,让她感觉他不是在叫学生梨梨,而是未婚妻梨梨,赶忙搓搓手臂,压下那诡异的错觉,飞快跑去打开立柜的门,取出里头放得端正的小药瓶。
现在的世岁早没有无懈可击的优雅仪态,一手按胃,一手扶桌,多了点点狼狈,可还是好看的。
听见缪梨走近的脚步声,他摊开右手手心:“药给我。”
本以为投递到手里的会是冰冰凉凉的小药瓶,谁知竟是软软的温暖的手指,捏着几枚药片,小心翼翼放到他掌心来。
皮肤贴着皮肤,完完全全碰到了。
觉察到突如其来的体温,世岁倏然抬头,面露惊惶,好像祸事降临,下意识将缪梨的手甩出去。
额上细细的汗珠飞快成了涔涔的汗珠,滴落下来,打湿眼周,把他看向缪梨的眼神演变出些许湿润。
缪梨从未见过世岁这么大反应,以为给错数量,跟着惊惶。
可药瓶上明明写着三个,她看得仔细,不会出错。
世岁望着缪梨,等待着即将发生在她身上的变故,不出三秒,寒冰将由脚底直爬头顶,严严实实将她裹覆。
这是她触碰他的惩罚。
他自出生起就无法与任何有生之物相触,轻轻一碰,会把对方冻成冰雕。
冰雕一月融化,不至于害死无辜,可这也注定他永远无法拥有正常魔种的生活,没有实打实的触碰,不知道手牵着手是什么感觉,隔着一层手套生活,哪怕自私地豁出去,尝试触摸亲近者的肌肤,摸到的也只有虚无缥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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