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瑜无动于衷,没被皇帝允准自行站了起来,俯视着皇帝。
灯火下,皇帝皱纹已显,鼻梁上的眼镜还是她亲手量的尺寸。薛瑜不由得笑了一下,上前一步扶住皇帝的桌案,“陛下教了那么多,也看了那么多,未尝不能再试一次。儿会证明,儿才是对的,齐国,会在我手中兴起,统一天下。”
“阿耶。”薛瑜轻声道,“您让赤霄留在我手中,不就是您的选择了吗?”
殿内一片寂静。
皇帝与方锦湖一样的眼瞳冷冷盯着她,像是在思考怎么杀人的冷酷杀手,薛瑜一步未退,沉默地和皇帝对视,等待他的答案。
“……不错。”半晌,皇帝吐出一口气,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皇帝的神色柔和下来,“记住你说的话。”
薛瑜紧绷的神经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僵在桌案前没动,就被皇帝看了一眼,骂了一句,“站起来显高?还不坐下!阿勇,出去吧。”
铁塔似的薛勇从帷幔深处绕出来,看了薛瑜一眼,拱手向两人行礼,倒退着出门。
薛瑜背后一层冷汗。
她赌对了。
皇帝并不想让她死,这是又一次考验。
若她动了手,此刻大概已经被薛勇拿下。
薛瑜在旁边的小凳上坐下,再规矩没有了。皇帝看着她乖巧的模样,额角跳了跳,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君者,无血无泪,断情绝爱,以国为先。你的心肠,着实太软了些,若朕今日立时杀了你,你又能如何?”
薛瑜听着数落,乖乖点头,整个人充满了“虚心受教、下次还敢”的味道。薛瑜心底的疑问已经快溢出来了,见他态度缓和,放胆提问,“陛下什么时候知道的?”
皇帝嗤了一声,“你能不知道?”
薛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确认了赤霄剑是真货,方锦湖的师父到底是谁、方朔到底从哪里请来拥有绝技的师父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原剧情里方锦湖的上位,未尝没有皇帝放水开后门的原因。
皇帝也没明着回答他,只道,“锦湖……冷血执拗,失之阴鸷,无谓滥杀之君,必为无道之君。教了他几年拗不过来性子,能和你凑到一处,也是天意。”
皇帝对方锦湖的性格显然相当不悦,薛瑜心口酸涩一片。她有些不敢想,原本的故事里,皇帝和方锦湖父子,是怎么走下去的,皇帝缠绵病榻,得有多无奈。
“让他活着也就罢了。若你们没有缘分,结亲后让他假死,去建功立业就是。”皇帝提到方锦湖时,语气里与其说是舐犊之情,不如说是师徒一场的最后情分,“此后,你就是朕的女儿。若顺利,平安过下去,若不顺,朕在,就没有人能说你名不正言不顺。”
他的目光落在薛瑜身上,仿佛被人撑腰的感觉,让薛瑜鼻子酸了一下。
对于封建帝王来说,这样的安排,是相当开明的了。
“不许哭。”皇帝喝了一声,“你是太子,怎能耽于情长?”
他不提让薛瑜过继薛氏子嗣,也不逼她一定和方锦湖做真夫妻,这样的好意反而让薛瑜有些承受不住。
薛瑜忍住落泪的冲动,“阿耶。”
皇帝有些不自在地避开她的目光,敲了敲桌子,“叫你回去休息,怎么不听?尚衣局准备的冕服已经差不多了,册封大典定在五日后,你就打算这么人不人鬼不鬼地给朕去丢脸?”
封太子、封王的朝服,都不是几天能赶制出来的,薛瑜的王服当初都赶了许久,更金贵精致的太子服,需要多少时间她不清楚,但肯定是提前准备过的。而礼部定下的册封大典,日子都定下了,想再改就有些太大了。
显然,朝堂上不是提出了立储,而是人选早定。
薛瑜为自己曾生出的一点弑君念头羞愧起来,她知道,在那一瞬间,对权力的贪婪蒙蔽了她的眼睛。
“儿有生之年,尽付大齐。”薛瑜低头承诺。
皇帝翘了一下唇角,很快又拉平了,保持着威严严肃的态度,“去吧,你自幼聪慧,齐国,就交给你了。为朕、为大齐,守好祖宗基业。即便是装、即便是硬撑,也给朕撑下去!”
“儿定不负所托。”
薛瑜起身,行礼告退。她在脑中将今天前后的遭遇过了一遍,钟大当初受审时的不满和绝望呐喊划过脑海,她猛地想到了一个可能。
钟家为什么一定要薛璟下台?为什么觉得薛璟不能做皇帝?为什么皇帝对女子为帝、对女子为官的态度相对历史上封建王朝的统治者宽容了不止一点?
薛瑜听到了自己心脏的狂跳声,回过头,定定看着灯火中的皇帝,“大兄……也与我一般?”她说不清是在为被皇帝的肯定激动,还是在为猜到了故事背后更深的秘闻惊愕,遥远的那个影子,留下的是深深的遗憾。
皇帝静静看着她,没有回答,只摆了摆手。
他看着薛瑜离开的背影,目光说不出的温和。少女肩膀单薄却有力,身姿挺拔,满身风华。
像在看着她,也像在透过她,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不怕死,也不怕被夺权,只担心自己的继承人毁掉齐国,自己继承人是只被世家左右的傀儡。
好在他等到了一个未来。
第339章 . 册为太子 授以册宝,立为太子,正位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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