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除非是埋了火器,或是原本设计有问题,不然这座桥在评估里,起码能用个几十年。设计图和受力的问题,都是提前测算过许多遍的,薛瑜眼皮子底下,又有专门人手去盯着,用的都是好材料,想偷工减料也得摸摸脑袋够不够硬。
东荆城里流传的襄王名声,不止有宽厚,也有她下杀手时的绝不留情。
眼看着襄王率先带人上桥走了个来回,重新从另一端走回来,站在桥顶高处时,襄王顶着明亮的日光,自身却没有因此变成一抹剪影,夏季的暖风吹乱少年王侯的袍角,翩然欲飞,红袍烈烈,好像仙人染上了尘间之色,却仍是挺拔凛然,威仪不凡。
不管是见过的,还是没见过襄王的人,在那一瞬间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怕惊动她离开,又想拜服下来。
她的明亮来自于心性,也来自于种种成绩,今日被人选择前来的东荆,乃至齐国,里面有多少是奔着令人心安和期待的襄王而来,并没有一个明确的估算。但人群中的安五郎仰头看着她站在高处,余光里看到的,无一不与他的神色和期待相仿。
他对自己当初没有过于骄横立刻离开,再庆幸不过了。扪心自问,起码他自己,是为襄王而来。
下面人的目光和神态,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高处就能全部收入眼底,但薛瑜没有在桥顶多停一会,略站了站,就下桥离开了艳羡又敬仰的目光笼罩范围。
她是个俗人,不能免俗地会为别人喜欢自己、认同自己的努力付出、敬佩和尊敬自己高兴,但她始终清楚,她不是为了这些而努力。
在桥上走了个来回,回来时,桥头已经拉起了红绸的彩带作为庆祝。
薛瑜取过旁边的剪子,亲手剪断拦在桥头的红绸中段,绸带落下,“剪彩”仪式完成,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或专程赶来、或路过的旁观群众们,不管有没有真的觉得未晞桥落成是一件好事,都会被这样的气氛感染,放眼望去,皆是满脸喜气洋洋。
剪彩是为了热闹搞出来的分享喜气活动,靠得近的,愿意先上桥体验的人,可以领走剪断的红绸中的一段,沾沾喜气,也作为纪念。
士绅们自是看不上这样的奖品,但打上襄王的印记后,就算是一块麻布,他们也要去走一圈才肯回来,薛瑜看了一会热闹,面子撑足之后,不想耗费太多时间应承他人,止住不断拿着纪念绸布过来夸奖吹捧的人群,撤后一些往城里走去。
离开时,未晞桥上已经是人头涌动,薛瑜毫不吝啬地大力夸了夸办事总是格外漂亮负责的江乐山。
这个主意不是她出的,而是江乐山收集过下面的建议后提出的,也没有居功,清清楚楚地列出了到底是谁在做事,这不仅让薛瑜欣赏,也让下面的文臣们更尊敬他。
比起过去更偏向拆分执行的他,掌了一年多东荆的江乐山,变得稳重许多,虽然在创新上可能略次一些,但有东荆培养出的可以预见的层出不穷人才,也不会差太远。
江乐山除了还有两个黑眼圈外,脸色养得红润不少,被一夸奖,还显出几分跃跃欲试的少年气来。他回了几句之后的设想,澎湃的心潮才稳定下来,有些羞赧。
他自己清楚,若非是遇到一个能容人、能放手又有长远眼光的主上,他决计不会过得这么好。他是推官上来的,之前一路吃过的苦头不少,被打压和排挤也是家常便饭,对先前唯家世论的官场情况再明白不过了。
只有面对能容许并鼓励人尝试的上司,他才敢在一些事还没成形前就拿出来兴致勃勃地谈论和展示。是东荆的活力感染了他,贯彻和推进薛瑜的安排,让曾经的梦想变得一点点真实完善起来,带来的满足感无与伦比。
“哦?既然觉得未晞桥好看,不若夜里再陪我出来赏景。不过,那样的话,乐山你就得赶紧回去处理公务,才能腾出时间了。”
薛瑜看得出他的兴奋,顺着江乐山的话打趣一句。
她是看过未晞桥的建设安排的,早些时候伍戈发现的萤石矿,大多零碎,那样大小的夜明珠也买不上价格,最后一些大块的留在白露商街做了灯盏,另外一些实在太过边角料,研磨成了粉末,充当了颜料。
原本是想当做书画用品让人卖掉补贴财政,但未晞桥的设计里有个新匠人别出心裁地提出了用萤石粉作画的建议,考虑到桥面风吹日晒不好保留,最后全封到了桥下,工程才赶完没两天,薛瑜自己也没看过自然发光的桥会是什么样子。
但应当是好看的。
江乐山被打趣得苦笑一声,“良辰美景,臣不能来煞风景打扰殿下,恐怕只有之后再寻时间了。”
薛瑜是半个甩手掌柜,他担着担子,好好养着都有着消不下去黑眼圈,哪里走得脱?
“之后你选到时间,我给你批假。”薛瑜答应得痛快,话锋一转,接着开始剪彩前的话题继续,“吏部和礼部的交接事务你是接触过的,最迟年底东荆就要变动一番,你想留下来,还是随我回京?”
人在外面,她没有明说,但结合之前提起的事,江乐山听明白了,一时心中涌上一股狂喜和感动,弯腰拜下,“臣为殿下效命,听凭殿下吩咐。”
自己效忠的主君即将登上更高的位置,他当然是高兴的,而没有直接宣布对他的安排,也是薛瑜留下的情面和尊重,不管是哪个选项,都说明了薛瑜相当认可他这两年的态度与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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