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牢中第一个人出现,后面的路上人影便变多了,薛瑜在这里看到了简家父子,其他估计也是事关重大的死囚,关在这里,不仅保密,还十分安全。
几乎一模一样的道路和洞口,在常修眼中似乎有着不一样的模样,他完全不需要停下辨认,就能准确地一路走到“安排”的地方。
在一处路口,秦思静静站着,向皇帝一行人施礼。皇帝颔首后他退回了身后的甬道内,让开路口的一瞬间,在他背后最近的牢房里发出了粗粝的呼喊声。
“唔!!!”
顺着有些昏暗的灯光望去,只看到一个靠在栏杆边缘的类似放大版保龄球的存在。薛瑜适应了一下光线,捕捉到那激动又崩溃的眼神,追逐着走在她身前的皇帝。
那是个人。
他只有眼睛在灯火下闪着微光,张开的口中黑洞洞的,四肢全部已经消失不见,创口陈旧,但上面划出来的新伤被鲜红血色浸透,旁边摆了几个盛着绿色液体的玻璃瓶子。
薛瑜的心颤了一下。
这是人棍,薛瑜、准确的说是原主从书上读到过。这是何等残酷的对待。
按位置看,皇帝已经走出了他能看到的范围,那人不甘的喊叫没有引来皇帝的注目,他收回目光,重变回靠在栏边的颓唐模样,眼神虚无地往外飘着,忽然瞥见了薛瑜。
他没有掩饰神色,或许也是他的处境不需要他掩饰,薛瑜清晰看到他露出了疑惑,很快又变成了愤怒与痛恨。
“唔唔!!”
薛瑜此刻已经认出来了里面是谁,前太医令苍老了许多,与原主记忆里和她第一次见到的模样相差甚远。她本以为之前夺了太医令的官后,他被关起来审问或者说保密了,没想到却会在这里以这样的状态重新碰到。
“……”秦思回头瞥了一眼前医令,上前一步挡住他投来的视线,对发愣的薛瑜颔首,轻声道,“此人谋害君上,如今也是罪有应得。让殿下受惊了,是臣之过。殿下还有事,臣便不叨扰了。”
薛瑜回过神,“是我影响了医令,抱歉。”
她紧走几步跟上前面的皇帝,皇帝不知在想什么,也没管她的停顿。薛瑜悄悄回头望去,瞟见一条通道里还有宦官打扮的人,在推着小板车过来,板车软软垂下一只手臂,不时抽搐一下。
薛瑜克制着摸脸的冲动,端着气势往前走,但止不住地回想着刚刚前医令看着她时,最后转为怨毒的目光。
她以为她看到那样残忍的手段会害怕、会怜悯、会像秦思说的那样受到惊吓,却发现自己无动于衷,脑中转着的却是另一件事。
前医令大约也很久没见到过皇帝,不然不会如此激动想要引起皇帝的注意。而她的脸在不断调整后,已经从之前完全是方锦湖的翻版,回归了自己的轮廓。只要带上一点妆容画出眼睛气势,从这张长开也瘦削许多的脸上能看出过去的影子,却也是不同的面容了。正因此,前医令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
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会不会因为冲动暴露秘密?还是,已经暴露过了?
虽然心里有数,前医令为了自家不会因为欺君罔上满门抄斩,应该不会主动给自己罪加一等。况且,短暂回到观风阁时,薛瑜也了解了一下如今吃斋念佛闭门不出的林妃待遇,若真的暴露了,林妃的日子也没那么平静。
但他已经被以谋害皇帝的罪名抓起来了,之前没有暴露,之后在折磨中,真的忍得下吗?
薛瑜的目光往前面皇帝身上飘了一瞬,生出一份庆幸来。
幸好,现在前医令面对的是秦思。
秦思退回背后的甬道内,拉开牢门进去,居高临下俯视着前医令,“陛下宽宏,只是不允你离开,等到冬日问斩。安静些,尚能保下全族来。”
前医令沉默了,秦思俯身仔细刮掉他肩头的血痕,露出一处贯穿伤口,将旁边摆着的绿毛糊糊糊了上去,“来,再试试这个。”
再往前走,薛瑜远远看到了一辆马车。马车设计很奇怪,不同于其他马车的宽大,而是和轿子宽窄相仿,前方的车帘也不是布制,反倒是一扇门。门打开着,外面看着平平无奇,只是窄了些、与同轨的车辆大相径庭的马车内,木头包裹着一层铁板,门内黑沉一片。
与其说这是一辆马车,不如说它更像是一个放在车板上的铁笼。
回想刚刚听到的沉重轱辘声,薛瑜明白眼前这辆铁马车,就是答案。令人惊奇的是,常修明明走的方向不是声音来源,却走到了马车停放的位置,薛瑜琢磨了一会,猜测是地下建筑结构的问题,将声波折向了其他地方。
若是无人引领冒入此处,大约会一心想找到声音来处,却越走越深困其中吧。
看到马车后,前方的路越走越宽,路旁显出一处凹陷进去的小厅来。厅不是美好的花厅,而是挂着刑具的审讯之处,薛瑜要随皇帝进去,就被常修伸手拦住。
皇帝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着常修走,“闭上嘴,好好听着。”
听什么?审问吗?这里啥也没有啊。
薛瑜跟在常修身后,绕了个圈,在她即将辨认不出方向之前,常修推开前方伪装成石壁的一扇门,“殿下,请。”
门后的小屋内没有点灯,却有两处孔洞射入明亮的光线。薛瑜走近孔洞,竟看到里面显出刚刚那间小厅来。此刻小厅中多了一人,被捆着直挺挺跪在地上,钟大身上的血污没有被打理过,就这样狼狈地跪在皇帝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