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如此,方锦湖北上抗狄,与其说是打仗,不如说是示威。打痛了狄罗后的第二场出兵,就是势如破竹的东去取黎之战。不战则死,只有让狄罗人意识到齐国仍有余力,才不会贸然攻击,而掠夺到足够人口才能让元气大伤的齐国存活。
这个猜想太可怕了。薛瑜头晕脑胀,克制住自己想调转马头回去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
瘟疫的可怕在于传染和致死,一人可能传染给所有他接触过的人,患病人数呈指数上涨。而在鸣水县,有近五十人已经患病。
她不该冒这个险,她还答应了皇帝要回去,她还有东荆城没去管,各处的沟渠堤坝还没开工……最重要的是,她回去了,也没有什么用。
该教的、该拿的,她都告诉了江乐山,论起管理鸣水,江乐山比她懂多了。
幸好,去年年底那会她没有想着疫病要到一年多之后才爆发,晚点再准备也来得及。从各处收来的橘子在鸣水囤积了许久,为收橘子,在宫宴上薛瑜还被人开过玩笑。在冯医正离开前,玻璃瓶里培养起来的绿毛霉菌已经被验证了能够治疗牲畜外伤,他走时还带上了实验记录抄本和一小瓶实验成果,准备等到了东荆城再继续开启实验。
青霉素不是万能药,但有总比没有好。盘尼西林直到现代都是一种很管用的抗生素,要是侥幸能把瘟疫从源头上克制住,那就再好不过了。
薛瑜回想了一遍自己为疫病做的准备,又是忧虑,又觉得有些安心。有粗通医理起码够打下手的游医小队,有青霉素,有基础的一些防疫宣传,应该,没问题吧?
一路风驰电掣赶路,踏着微亮的天幕,一行人赶到安阳城外。如雷的马蹄声惊得早早等在城外等待开城门的百姓和商贩回头望来,不知怎么的,薛瑜提前牵住了马缰,远远停了下来。
许是被风吹久了,加上连着熬了两次夜,停下后疲倦感充斥了四肢百骸。被风吹着的时候还不觉得,这时候就觉出春捂秋冻的难受来,厚衣裳穿得人直冒汗。薛瑜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要出太阳了。”薛瑜出声给侍卫们提提精神,开口才发现声音哑得可怕。
她心有所感,抬手摸了一下额头,一片冰凉。
薛瑜心中暗笑自己多心,清了清嗓子,驾马往前走去,“等回去歇一下,今天陛下寿辰……”
她说着话,脑袋却集中不了精神,整个人像被分成了两半,模糊地想起一件事来。
在发烧的人,自己觉得热,自己摸额头却是冰凉的。
太阳还没升起,但金色的阳光已经将西边天空染出一片明亮。城墙上,沉重的两扇门响起令人牙酸的吱呀呀声音,露出一条缝隙。排在队伍前面的百姓已经在往里涌去,城外的队伍瞬间向前挪了十几步。
京城近在咫尺。
薛瑜回头看向没动的侍卫们,三分之一人脸上都带了一点像是被风吹出来的红,正是和她一起进了客店的那部分。魏卫河避开她的目光,低下头,劝道,“殿下,您该回京了。”
这是她一点点选择磨合成形的近卫们啊。
薛瑜忍不住想笑,她想做的,他们当然也想这样做。回过头想想,离开前江乐山的处处躲避和那句嘱咐,也很好读懂。
他知道自己可能没机会去东荆城了。
“是吗?”薛瑜笑容扩大,解开马鞍旁的布袋,摸出防身的弩,在之前的汇报纸条上写下一行字,将自己的腰牌和纸条一起缠上箭矢末尾。她抬头看向城墙上已经发现她的守将,语调轻快,“看来,我们得回去帮忙了。”
带着汇报消息的箭矢,精准地射到了守将眼前。
“殿下?!”
魏卫河和其他侍卫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但薛瑜知道,他们不是为了这支箭。
城墙上的守将被吓了一跳,半天没有伸手去拿箭矢。薛瑜扬声喊道,“回宫报信,本王遥叩陛下安!”
见守将拿起箭矢消失,薛瑜才拨转马头,不耐烦道,“行了,难不成要我进去,把病过给别人你们才高兴?你们一个个的,都想着背着本王去逞英雄是不是?”
“殿下。”魏卫河哽咽地唤了一声,“您万不可……”
“闭嘴。”薛瑜打断他,“我是主子,听我的。只此一次,不许再犯。走吧,刚好乐山调兵名不正言不顺,我好歹封王后也有三千亲兵名额。”
虽然为了避免挖皇帝墙角太多,在禁军里没挑多少出来,但还在隆山军营的兵,她说是选来做亲兵的,谁能反驳?
薛瑜快速点了人出来,让三分之二还没有开始发烧的人,在鸣水附近找地方扎营住下,等观察了确定没事再回鸣水。但剩下的魏卫河和另外六个人,已经明显发烧,就只能回去了。她瞟了一眼魏卫河,倒霉催的,上次她遇上兽群也是他遭了殃。
唉,早知道就不插旗说什么回来给皇帝生日惊喜了。
刚往来路走了几步,就听背后一阵快马马蹄声震响,薛瑜回头望见陈关,厉声喝止,“站住!”
陈关紧急勒马,马人立而起,绕了个圈堪堪落地,在薛瑜一行身后十丈远停了下来。他皱起眉,试图靠近,“殿下,您已经错过早朝了。宫宴将开,陛下让臣请您快些回去。”
薛瑜再次喝止了他,陈关看着一旦靠近就提刀翻脸的同袍们,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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