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薛瑜回应道。
呼声越来越近,洞口垂下来一根麻绳,薛瑜和从上面滑落的一人对上了眼神。魏卫河单手抹了把脸,哽咽道,“殿下,您真的在这里!”
“多谢你们来找我。”薛瑜拍了拍他肩膀,立刻问了最关心的问题,“山上伤亡如何,没有冲进行宫……不,等会再说。先带方侍郎上去,他伤得太重,我担心他挺不过来。”说了两句,她才意识到这里有个重伤员,只关心别的未免有些太违和了。
魏卫河这才注意到洞内其他人,看到倒在地上的方朔,没忍住眉头跳了跳。实在是血染衣衫,伤痕累累,他在千牛卫审讯时都很少看到被整治到这副模样的。
这下洞里浓郁的血腥味也好解释了,他扫了眼圈通红正拭泪的方锦湖,发觉是个女郎,立刻守礼地别开了头。观察了一下方朔的伤,魏卫河拿多带的麻绳把他绑在身上,抓住绳子,对薛瑜匆匆道,“殿下,等我们接您上去!陛下就在上面等您!”
薛瑜被这个消息炸得头晕,皇帝居然冒雨跑出来了?她心头微微有些酸涩,回头时看见一个泪眼美人,顿时有些无语。
方锦湖的演技有时格外离谱,看上去完全就是为父亲担忧的少女模样。
等到两人被吊下来的大篮子拉上山崖时,薛瑜往出走专门扶了方锦湖一把,才谢过拉他们上来的兵卒,几步走出去,离得近了她辨认出在山崖外为首的一人是谁,立刻跪倒拜下,“让陛下担忧了。如今儿平安归来,请陛下速速回宫。”
皇帝在马上坐得很直,立在雨中像一座屹立不倒的石像。他扫了一眼身姿袅娜跟在后面、连衣裳都没破一处的方锦湖,冷冷发令,“上马,回宫。其余人等,继续搜山。”和薛瑜在崖下想过的煽情场面没有半点相似。
方锦湖做戏做全套,站在马旁装成新手迟迟没能上去,薛瑜驱马去拉他上马,一下险些没拽动。
最靠近行宫围栏入口的院落已经被太医署临时占据,草草处理后的轻重伤员们全都被挪到了这里,疾驰下山的皇帝在门前勒马,示意他们两人进去,“去让秦思看过,再来见朕。”
院中各间厢房的门都开着,里面大多躺着伤员,人数不少,好在都还活着。薛瑜偏头看见其中一间里面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心里发沉,挪开了眼睛。
她和方锦湖被分开引到不同的房间,薛瑜刚进门就看到秦思和摆在席子上的方朔,方朔伤口已经被包了大半,秦思头也没抬,“问事情去找别人。”
“秦兄。”薛瑜轻唤了一声。
秦思僵住,大脑一片空白,一顿一顿地回过头,看见脸上染血的少年。少年很狼狈,白皙的脖颈上有明显淤青,身上还在滴水,浅红色的衣衫不少地方都被染成了暗红,流下来的水都是红的。
他的手开始发颤,甚至有些难以完成接下来的包扎。秦思竭力镇定后,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我就知道殿下吉人天相。”
方朔还昏着,秦思努力克制,将最后的两处包好,才站起身,“殿下随臣来屏风后,臣为殿下请脉。”
薛瑜见秦思脸色发青,她低头看了看,脱了外袍,露出里面浸了一层血色的中衣,挽起衣裳给秦思看火辣辣痛着的位置,果然,肩膀和小腿都是擦伤。她神色坦荡,不在意地笑道,“没事,跌打损伤。给我拿点药回去涂涂就好了。”
“先处理了也不妨事,只需在这里多等一刻。”秦思坚持给她清洗包扎上了药。
没有给他要求脱衣查看的机会,薛瑜伸手让他把脉,口中叹气,“可惜我从狼嘴里救出方侍郎的时候太晚了,白白让他吃这么多苦。”
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颤了颤,薛瑜垂眼看着他的手。
秦思在担心她,而她要利用这一点。
薛瑜故作轻松地催促他,“秦兄?我不会是内伤吧?”
“没有。”秦思答得飞快,他起身取药,一口气给薛瑜面前堆了五六瓶,放下药瓶时的动作是薛瑜从未见过的毛躁,甚至险些碰倒了一瓶。他脚步匆忙地又去抓了药包好,回来嘱咐了薛瑜用量,才肯好好坐下,抬手写起医案。
他坐在薛瑜对面,像是不经意般问起,“殿下带方侍郎下山,遇到了狼群?”
刚上了药的薛瑜还处在遵医嘱不能乱动的限制中,歪头看着他在些什么,却发现秦思在写的是方朔的医案,一边和他说话,一边注意着他所写内容,“还有熊。追得太紧,方侍郎又害怕,出了意外,没办法就只能让照夜白先回来。对了,是照夜白回来报的信吧?”
她语气平淡,只有问及最后时才有了些急切,说起遇险就像在说旁人的事,却在另一人心头激起了惊涛骇浪。
听到薛瑜说起熊,秦思手下一抖,写歪了一个字,艰难应道,“……是。”
害怕?害怕就能连累旁人一起坠崖?!他辨认得出薛瑜颈侧淤青大小和方朔手掌接近,强压着怒气,一笔笔继续写了下去。
“秦兄,这里写错了。”薛瑜忽地按住他的手,“坠崖时方侍郎意外撞到了头,才说不出话的。”
秦思看着笔下“舌筋断裂”四个字,又看了看附在自己手上的手。原本纤长白皙的手上处处划痕擦伤,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指尖都毫无血色。
这本来是弯弓提剑握书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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