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带嘲讽,是见识带来的俯视不屑。
阿白坐得更直了些,“您既然是香铺,香仿百味,您那么厉害,自然是什么味道都能想办法造出来的对吗?”
甄掌柜一怔。“香仿百味”是他铺子的匾额,也是他研习香道的期望。但直到今天,他也只是西市的香道师而已。他看纸上的字歪歪扭扭,就当少年只是照猫画虎描下来,被客人刁难了不自知,没想到这孩子竟是认字的。甚至,是知道了被刁难仍来找到他。
“你……当真觉得我能做出来?”
“当然!我家东家相信我能做到,我也相信您能做到。”
“那我就试一试。”说出这句话时,久久没有再调出过一味新香的甄掌柜,忽地有了一点灵感。他没有急着去制香,看到阿白连连道谢的惊喜模样,他感受到了多年不曾感到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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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给出了信任的薛瑜此时正被乔尚书带着走进度支部,掐着点到的她成功蹲到乔尚书出来,本打算与乔尚书去寻一家酒肆食肆落脚,好讨教一番心得,没想到乔尚书直接表示,“去外面多麻烦,进来听我讲完,也不耽误你去太常寺不是?没事,不进屋内,算不得不合规矩。”
听起来很有道理,于是薛瑜听乔尚书一路走来讲完了度支部的历史、建筑、同僚、伙食,眼看就要说到日常工作上,乔尚书及时打住,指着院中银杏道,“这就是我方才说的那颗古树了。两百多年了反倒越长越好了。”
想起现代那颗千年银杏,薛瑜心想,比起来这颗还只是孩子的孩子辈呢。不过,她也没扫兴,顺着乔尚书夸了几句度支部的人杰地灵,见他高兴了,这才提了一句目的,开始接受关于太常寺魔鬼训练班的早期学员指导。
据说先帝时京官都得进太常寺学习礼仪,直到当时做太子的薛泰被折腾一通后,坚决把他们的权力范围划给了礼部。乔尚书嘴里有不少八卦,薛瑜又是吸收知识,又是吸收奇怪的知识,在指点下找到了揖礼的窍门,眼看时间不早,才与乔尚书告别。
在路上她才忽然想到,皇帝自己受苦所以给官员们免了,怎么还要让他的儿子继续受苦???
薛瑜走后,静悄悄只有翻书声与笔声的度支部一下子爆发出了嗡嗡声响,探头的探头,活动腿脚的活动腿脚,哼哼唧唧叫苦声响成一片,吵得隔壁礼部敲墙抗议起来。乔尚书哪还有在薛瑜面前的好脸色,一个个虚空遥点过去,冷笑一声,“你们现在怎样本尚书不管,万一惊到三殿下不愿意来度支部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度支管钱粮土地,油水足,人也懒,来混日子的世家子更是不少。虽然比起其他衙门数量少些,至少世家子也的确会写会算,逼急了还能做些事,但他不过小地方推举上来的寒门,哪能天天和世家豪绅们对着干?有幸被陛下看重拨来管度支一部,管了这么些年却收效甚微,只能指望一下身份高又对度支数术有天分的三皇子了。
他的威胁根本没有吓到人,有人笑嘻嘻凑过来,“乔公,气大伤身,你看,我们这不是帮你骗了吗?”
“什么叫骗!”乔尚书气得脑门蹦出青筋,要不是有这些祸害在,他跟三皇子说的都会是真的!
“阿嚏!”远在太常寺的薛瑜猛地打了个喷嚏,她看到路过被喷嚏声吸引盯住自己的太常卿,慢慢把姿势恢复成揖礼的模样。
有了乔尚书的友情支持,薛瑜在太常寺的训练日子并不算难熬,只是加上早上的练武,一度梦回大学军训日常。
好在还有几乎能当半个秘书助理用的流珠为她忙前忙后打理琐事,如今清秋宫旁边的小院不再毫不起眼,贵妃不敢再限制薛瑜的吃食,以至于薛瑜一天加上甜点能吃四五顿,吃好喝好,没两日就感觉好不容易有些弧度的肌肉又变回了肚腩,只能痛定思痛再次控制起食量。
殿内省与太常寺建在皇城外城两端,每日傍晚薛瑜结束礼仪训练出门时,总能看到乔尚书从对面过来要出宫。受了对方援手,又是未来的顶头上司,一来二去两人熟悉起来,乔尚书聊度支部新用起来的账目表和部中日常趣事,薛瑜聊痛苦的礼仪训练,氛围倒也融洽。以至于还没有进入度支部,薛瑜感觉自己就对未来工作有了大概了解。
等她累过前两日的训练,腾出手去查看宫外肥皂铺情况时,却意外发现清颜阁运转良好。简单的几种香味肥皂都已经做好在晾干,上次找唐大匠定的新一批肥皂盒子和两架风扇也到了,纸面上记的一笔笔账目清晰极了,甚至阿白还谈下了隔壁香铺的特定香料独家供应,价格公道、质量过人,是再好不过的一笔生意。
“可以啊,阿白比我想的还要厉害。”薛瑜夸了一句,阿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账是牛叔帮我算的,我老是差一点。”
又说了几句铺子现况,见阿蒲过来,阿白赶紧去接班招待客人。他和喜儿一高一矮,眉清目秀十分讨喜,旁边端水送物的孩子们虽然瘦弱了些,但个个精神十足,站在铺子里是一道靓丽风景。
“东家,我也有事要告诉你。我觉得,有笔大生意可以做。”阿蒲抢着跟阿白表现,见薛瑜表露出兴趣,快速说起之前何期来时提起的“茶”。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麻纸包,里面还剩下些墨绿色的碎屑,呈给薛瑜,“何郎君说,这是他家自家产的,在梁州有好大一座茶山,每年能赚不少。我去打听过,茶起自楚地,但似乎出产量少,做得好的茶很少,被东市食肆奉为至宝,是件风雅事,我们既然给客人歇脚,不如也以茶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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