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一切不出料,果真是这上头叫人做了文章。他曾和云畔商量过,背后不去做那等禁中告密,但很可惜,别人好像并不这么想。不过这一番折腾,也确实瞧得出是女人手段,倘或换了男人,那个高功只怕早就被送入禁中了。
知院张了张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实摆面前,到底也无话可说,只得敷衍着:哪里话,公爷求子心切,过来之人都理解。说着将符咒照原样包好,重送还他手上。
这一顿排查雷声大雨点小,知院扑了个空,准备打个圆场,道一声冒犯,却听见外面有副将叫来,说旁边雅室里查出了一张古怪符咒。
审刑院人立刻找到了台阶下,忙拱手说打扰了,一行人大风过境似退出了雅室,顺便轰然一声,将直棂门又合上了。
被扰了好兴致,大家都有些意兴阑珊,但因是禁中下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管胡『乱』喝酒佯装无。
隔壁一位官员被带走了,据说就是符咒上有乾坤二字,楚公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闷了口酒道:符咒是白云观道士写,拿这些闲杂人等做什么,干脆拿住了画符主犯严刑拷打,自然什么都说出来了。
徐将军这种上很懂行,他说:东皇大帝圣诞,八方高功轮流开坛,这要是全抓了,附近山头上道观都得关门,那还了得!
当今官家毕竟信奉道教,一册《万寿道藏》被拓了又拓,广为流传。轻易捉拿道观高功,就是摆明了质疑信仰,这道教鼎盛年月里,实是不可想象。
反这场闹剧很快便平息下来,李臣简虽记挂家里,却苦于无法立刻脱身,只好命辟邪回去跑一趟。
后来筵散了,一一送走了宾客,最后只剩他和陈公,陈公望了他一眼,低声道:禁中必是听了什么消息,这派审刑院人出动。你想想,既不是殿前司,也不是侍卫司,官家如今不知打什么算盘。
李臣简怅然叹了口气,到最后无非这一句话:大哥哥,你兄弟一心,只管跟着哥哥,为哥哥马首是瞻。
陈公闻言,他肩上拍了拍,好兄弟,咱们自然是一心,只是如今三郎回来了,还是要小心些为妙。
多话,唯恐隔墙有耳,就不便说了,陈公又惦记他刚那道符咒,奇怪地问:难道眼下有了说头,男人带求子更灵验吗?
李臣简一怔,不由笑来,可惜其中内情不便说,唯有含糊点头,是有这个说法,到底怀是们李家孩子,亲自求,显得有诚意。
陈公听来有些怅惘,玄都走了好几个月,你大嫂子还是闷闷不乐,也不知怎么开解她好。要不然,也上白云观求上一道符,随身带着,思来想去,只有让她重怀上孩子,解了她心里苦闷。
李臣简说也好,总是心里有个寄托,人活着有盼头。或者让阿嫂去铺子里散散,那里人多些,有人陪着说说话,也许心境就好来了。
陈公摇头,你还不知道她么,什么都心里兜着,不是极亲近人,绝不和人交心。想了想道,得闲让弟妹替瞧瞧她吧,她们俩一处,兴许还说上几句话。
李臣简道是,目送他跨马往长街那头去了。外面雾气变得很浓重,自回身登车,马车走进浓雾里,渐渐远离御街,前后都变得茫茫来。
他闭眼睛假寐,又走上一程,挑门帘往前看,府邸大门就前方了,阀阅下两盏灯笼高高挂着,等走近些,看清门廊上站着两个身影,是云畔和她女使檎丹。
他走下马车,她忙迎上前接应他,他看见她狐裘围领和眉睫上都沾染了水珠,眨眼来沉重异常。
不是让你不必等么。他携了她进门,今天她手好冷,似乎还微微带着颤抖。他知道她担心,这样生死擦肩,对他来说其实司空见惯,然她却是头一回见识到这种险恶,因此人紧绷着,连开口都有些艰难。
好不容易返回续昼,迈进上房,她回身便抱住了他。他吃了一惊,但很快温柔了眉眼,轻抚着她脊背安慰:没了,没,放心
云畔难以描述这半日提心吊胆,辟邪回来传话,说让夫人小心庭院,她就知道外头必然生了什么变故。仔细询问辟邪,只说是王妃前几日白云观求符咒出了差池,她当时心头就突突地跳来,昨日他对着那两张符咒沉思,她还觉得他小题大做,没想到今日果然作来。
该是经历了多少磨难,会练就这样敏锐预感啊。现想来就后怕,如果他没有打开符咒,没有仔细查验上面字句,那么今日审刑院就不会白跑一趟,现家下『乱』套,不知应该怎么把他救出来好。
先前她站门廊上等着,白雾茫茫什么也看不见,人像坠进一个奇怪梦里,只知道瞪着双眼望着前方。凉凉水汽扑面,撞得人眼睛生涩,她也只是等着盼着,直到他马车走进视野,她觉得自活过来,走下台阶时候,甚至听见自关节吱吱作响。
她搂着他不放,他还劝慰她,说好了,这不是回来了么。
她平稳住心神,半晌慢慢放下臂膀。
没有想到,这样看似平常,也让人弄来大做文章。她替他解下鹤氅,拉他圈椅里坐下,自站一旁庆幸,好你昨日留了个心眼,倘或那张符咒落进有心之人手里,咱们又当如何自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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