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序倒是,先送明夫人出了厅房,转身看檎丹搀着云畔走出来。
那点愁绪很快在她脸上不见了踪影,她又是原来淡然的样子,带着点歉意轻声说:因我的事,惊动大哥哥了。
向序摇了摇头,想安慰她,却找不到说辞,半晌憋出两句话来:别难过,离了那虎『穴』狼窝,好日子在前头等着你呢。
这样简单又朴拙的鼓励,好像也能让人心生暖意。
云畔笑的时候有种沉静的美好,她是个经得起推敲的姑娘,并不因没了根底就慌张无措。进了她的小院,院子东边有一排蔷薇架子,架子下放着竹编的圆桌和小圈椅,她比了比手,说大哥哥上那里坐坐去。
这是她身为闺阁女孩子的矜重,不与男人同室而坐,要坐也在光天化日,人人瞧得见的地方,这样可以免除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闲话。
向序依言坐下了,看她欠身坐在对面,小心地觑觑她的脸,只见她垂着眼睫,神情淡漠。
大约察觉他一直悬着心吧,抬起眼复又笑了笑,大哥哥不必担心,我好着呢。
向序松了口气,他没有和年轻的姑娘打过交道,也琢磨不透女孩子的心事,但巳巳的通透让他执着地相信她的每一句话,只要她说没事,他就可以暂且心安了。
鸣珂端来茶盘,云畔站起身,牵着袖子将建盏放在他面前,和声说:这是我自己配的香饮子,大哥哥尝尝。
向序低头看,古拙的茶盏里盛着碧清的茶水,微微漾『荡』之间夹裹着几片桂花。她拿木匙舀了两颗熟莲子放进他盏中,那莲子就像沉进水底的月,惊艳了晨起的时光。
云畔自己端了一盏,指指边上小火炉,我是拿果子和茶叶一同烘焙,再煎水调蜜制成的。我爱吃甜的,不知大哥哥喜不喜欢。
向序忙说喜欢,低头尝了一口,果然茶香里带着果香,不像市面上常见的紫苏熟水,豆蔻熟水似的,初入口有一股草木的青涩气息。
静静和她对饮,时光仿佛也慢下来。云畔不说话,眼睛里也没有哀愁,只是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心疼。
向序把建盏放回碟上,轻轻一声脆响,略沉默了下道:人活一世总有些山高水低,不要因为那些不值得的人,让你觉得人生不顺遂。那天父亲是当着同僚们的面质问江侯的,柳氏固然再得宠,离了开国侯府也寸步难行。
每个人都在为她打抱不平,其实自己除了当时失望,没有任何伤筋动骨的损害。
因为早就有预料,最后得到这样的结果也并不意外。柳氏能忍耐,有手段,只是算漏了她能平安到达舒国公府,如今面上虽得胜了,往后苦恼的地方不会少。
云畔不声不响,心里有成算,柳氏生了三个儿女,已经不能像无所出的婢妾一样随意处置了。目前看来那张奴籍文书只能限制爹爹扶正她,但将来的事可说不准,或者可以转赠别人,做个顺水人情。
至于自己呢,有钱财傍身,就是最好的安排,所以不像其他遭遇了变故的女孩儿那样自卑自苦。她暂且把那件事放下了,似乎连提都不想再提起,替向序又添了点香饮,曼声说:阿娘走后,我想自己大抵只能在闺阁等着出嫁了,没想到遇见算计,倒让我有幸走出幽州,到上京来,见一见阔别的姨丈姨母和梅表姐,又认得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哥哥。老天既然这么安排,自有他的妙处,我如今没有流离失所,也没有六亲无靠,不过换了个地方制香制墨,烹茶『插』花,没有哪里不足。大哥哥,我还有个愿望呢,你猜是什么?
她眉眼弯弯,眸底倒映着茶盘里的山水,向序听见自己的心砰砰跳起来,不敢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我想在瓦市开个茶肆,卖各『色』的香饮子。她边说边比划一下,临窗的白墙上挂满简犊水牌,上面写着茶水名,客人来了看牌点茶,放下半卷竹帘,和邻座间隔开,就算女客光顾也不会不便,这个主意不错吧?
向序听她不紧不慢地描述,脑子里浮起寿松卷帘,矮桌圈椅来,便笑着说很好,上京女眷常逛瓦市,就算单做女客的生意,必定也会很兴隆。
一旁服侍的鸣珂笑『吟』『吟』『插』了一句,娘子还可以兼卖乾坤核桃。
向序听了纳罕,什么是乾坤核桃?
说起这个鸣珂就很有兴致,嘴里说着:是我们小娘子的巧思大公子等一等。一面跑进屋里去了。
云畔有点不好意思,含笑说:是我做的小玩意儿,闲来无事打发时光的。
鸣珂很快便取了两个核桃过来,放在向序面前。
乍看没什么特别,可能唯一奇特的,是开合处系着纽子。
向序疑『惑』地解开了纽襻,将核桃打开,这一开竟了不得,里头是个小小的浓缩的世界,有蓝天白云,有山水草木,还有房舍篱笆和牛羊他呆住了,惊诧于她的灵巧,那样纯净完整的一方天地,难怪鸣珂管它叫乾坤核桃。
这是怎么做的?他讶然望向云畔。
云畔抿着笑靥说:把核桃壳清理干净,石膏粉里混入各种石『色』,先以天青『色』做底,再晕染云彩,最后加进牛羊和屋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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