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那掌柜看我的惊诧眼神,我至今记忆犹新。
严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挑眉笑道:“你可知你买的酒,叫什么名字?”
我摇摇头。
他将手中的红枣剥了皮,又用银筷细细地剔了核,边喂给我边道:“这酒叫,醉合欢。”
醉……合欢?
他笑道:“这酒源于一个典故,北梁女子,若是想邀男子共度良宵,又有些羞于开口的话,便可备上这样一壶酒……若男子将整杯酒皆喝了,便为同意,且……”他靠近我,随手喂了我个花生仁,在我耳边低笑道:“晚上便都得听女子的……”
我单是听着,就觉得耳根发烫,这北梁女子,也太豪放了些吧。
怪不得当初那掌柜意味深长地夸我是什么女中豪杰,再加上眼前这人故意不解释给我听,我竟丝毫不知,就这么懵懵懂懂地将酒带回去了。
严栩转眼已又剥了个桂圆到我口中,竟还得寸进尺在我耳边道:“只是不知这酒晚喝了数月,娘子有没有等不及,心中对为夫生气?”
什么等不及啊……
这个人的脸皮,真是要厚过城墙了。
但我嘴上又不想示弱,便故作镇定道:“那,那你昨晚也……也没听我的啊……”
他微怔了下,竟装作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没想到我娘子,还真是个女中豪杰啊……那不如下次……”
下次?
听他说下次,我不禁就想起了昨晚的种种,身上酸乏,脸突然又烫了起来。
不理他话语中的揶揄,只白了他一眼,便赶紧低头喝粥。
谁知口中冷不丁又被他塞了个去了心的莲子。
我一脸疑惑地抬头看着他,今日这是怎么了,自己也不吃,光给我喂食了?
他倒是一脸心满意足,这才端过粥吃了起来。
用罢午膳,困意袭来,我便又倒在榻上补眠。
再醒已几近入夜,严栩不在房中,我便唤了灵犀来,想了想,还是提笔给五哥写了封信。
我想,当初要卖丰县之人,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若能揪出此人,必能助严栩一臂之力。
严栩如今手上的牌,是丰南军、刚收的东南军及周边郡县,再加上北梁最富有的原州,和被他囚禁在丰县的严漠。
若是真和上京正面抗衡,怕是还不够。
收了东南军,他便递了信给上京。
严栩夺虎符,出兵东南,本是违抗圣命的大逆不道甚至杀头之举,但他只道来丰县是为了急症,而出兵东南,是因着在原州,得到了东南军将领克扣军饷和粮草的密信,为避免打草惊蛇,只好秘密出兵。
至于严漠,只说他腿疾复发,不得不在丰县休养些时日。
一切说得合情合理,似皆是无奈的不得已之举。
且字字泣血,一个隐忍且为大局着想的二皇子形象跃然纸上。
其实即便严栩自己不说,他带丰南军收了东南军的消息也会马上传回上京,而如今严栩在等的,不过是上京的态度。
毕竟北梁如今,只有严漠和严栩两位皇子。
我问严栩:“若是陛下仍要治你的罪,那该如何?”
他苦笑道:“那便只能真反了。一路硬战而上,倒也不是不行,清君侧,除外戚罢了。只是严漠和两个军皆在我手中,倒也有些和上京谈判的筹码,若非不得已,硬战倒也大可不必。再者,”他拉起我的手,“打仗毕竟有风险,如今我要和上京抗衡,必是持久之战,经历了这次丰县之事,我也不忍你跟着我受苦。”
我笑道:“不说了嘛,都愿意给你做压寨夫人了,还谈什么受不受苦,况且我也没受什么苦……”
我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揪着他的衣襟道:“只是若能不战,却真是好的……”
我怕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受不受苦。
我怕的,是他不得不整日在那战场的刀光剑影中寻得生机。
过了几日,上京传了封密信来。
密信其实是一道谕旨,上书严栩此番虽做了违抗圣命之事,但念在父子之情,若能将严漠平安带回上京,便可既往不咎。
倒是避重就轻,没提要收回兵权之事。
严栩看完便将谕旨烧了。
我问他:“你打算如何回这谕旨?”
他笑道:“芸儿,摆在面前的有两条路,但我还未想好走哪条好。”
我想了想:“严漠此番,其实已经可以看出不堪大任,毕竟连虎符都可以被你夺去,陛下心中怕也是清楚此事……只是怕你会不顾念兄弟情义,做出弑兄之事,所以才发了密信给你,怕也是想要探探你的想法。”
他点点头。
“你若是坚决不放严漠,怕陛下和赵家都会有所动作,而你也会被迫而反……但若放了严漠,则手上无牌,且赵家定会秋后算账,倒不如虚与委蛇一番,再反逼上京。”
“嗯?”他饶有兴趣地托腮看着我,“那芸儿你说说,为夫下一步如何行事的好?”
我想了想:“古来成事,一向是天时地利人和,一是需让陛下下旨,认了你此番出兵的名正言顺。二是朝中,若有和赵家有嫌隙的重臣,倒可结为同盟,在朝中帮你一二。三是民心,你此番来原州也好,丰县及东南也罢,皆是救灾治贪,如今既已和赵家撕破脸,倒不如将你查到的赵家罪证散于民间,这样,至少陛下再想治你的罪,也得先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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