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中午没有吃饭,同事帮忙带上来的盒饭已经凉透了,一会儿还要和明天值班的医生交接工作,索性晚饭也懒得吃了,从抽屉里拿出几个小面包勉强垫垫肚子。
“徐医生,你晚饭就吃这个呀?”路过诊室,瞥见徐知岁一边啃面包一边翻阅资料,小护士冯蜜停下脚步,斜倚着门框直摇头,“你也太敷衍自己,能不能尊重一下你的胃?走,吃火锅去,今天我们科室和神经外科搞聚餐,一起去啊。”
徐知岁抬头瞧了她一眼,合上手里的资料,“我就不去了,明天下午在魔都有个精神医学的研讨会,谢主任已经过去了,我明天一早也要赶飞机过去,就不和你们去折腾了。玩的开心。”
“有帅哥也不去?”冯蜜不死心,双手托腮,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
“不去。”徐知岁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脱下白大褂换了自己外套,再三检查包里的资料,确定没有遗漏,这才关了电脑和设备。
冯蜜不敢挡着她关门,很自觉地退了出去,撇着嘴叹息:“唉,看来又要让那几位男士失望了,我们的院花徐医生心里只有她的工作,其余凡尘俗事仙女是不会参与的。”
徐知岁淡笑着跟她往外走,“我倒是想参与凡尘俗事,但咱们科室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哪一个不是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不是摆架子,是真没时间。”
“我懂我懂,谁让你是谢主任最中意的学生呢,什么研讨会啊做课题都带着你,可他怎么不操心操心你的终身大事?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还怎么让人谈恋爱。”
冯蜜替她打抱不平,为了调出研讨会的时间,她已经大半个月没有休息过了,每天都是科室最早一个来,最晚一个走的,那些男医生想请她吃个饭都约不到时间。
私底下常有人开玩笑,说以徐医生的忙碌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是心身医学科的,是急诊外科的。
徐知岁却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她的生活需要大量的工作填满,不然就什么都不剩了。
出了长济医院的大门,不同路的两人互相道了别,徐知岁看了眼时间,在坐公交和打车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觉得这个点还是坐地铁回去会比较快。
地铁站离这不远不近,步行过去怎么也要20分钟的时间。城市天色已暗,高楼亮起斑斓的彩灯,就这么一路看过去,倒也称得上好风景。
才刚进入十月,天气中已经有了初冬的寒意,徐知岁裹紧风衣,扯开绑了一天的马尾,任由微风拂面吹乱发丝,这是一天之中她唯一觉得放松的时刻。
她可以不是心身医学科最年轻的坐诊医师,也不用是别人口中和妈妈相依为命的懂事女儿,她只是她自己,仅此而已。
经过十字路口,正好碰上附近一所中学下课,成百上千号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学生迎面走来,嬉笑打闹,各个朝气蓬勃。徐知岁与他们擦肩而过,竟有一瞬间出现了错觉,恍惚觉得自己也回到了那个和他们相仿的年纪。
但很快,急促的喇叭声很快将她拉回了现实——她现在是个衣着成熟举止沉稳的都市女青年,因为踩着高跟鞋走得太慢而被一伙骑电瓶车的小男生给嫌弃了。
看着他们恣意张扬地从身边经过,徐知岁非但没恼,还流露出了些许艳羡的眼神。
时间带走了很多东西,逝去的生命和青春永远不可逆转。而她也是后来才明白,长大不是积年累月,而一夜之间。
徐建明坠楼身亡的那天,徐知岁觉得她整个世界都塌了,犹如一脚踏空跌进了万丈深渊,从此万劫不复。一切来得太突然,她甚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就永远永远失去了最疼爱她的爸爸。
得知丈夫的死讯后,周韵大病了一场。在那前一天,她也不过才刚刚得知公司面临的危局,还未从绝望中打起精神,第二日就被迫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又亲眼目睹徐建明为了保护她而坠楼,精神方面受到了极大创伤。
她昏睡了三日,醒来后整夜整夜的崩溃大哭,变得胆小怕人,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无法靠近,一度得靠医生打镇定剂才能平静下来。
在这样的重大变故下,徐知岁放弃了高考。后来从警方的调查和家里留下破碎的信息中,她才勉强拼凑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噩梦也接肘而至。
警方逮捕了这起恶性催债案件的所有相关人员,也顺藤摸瓜端掉了藏在高利贷背后的那只黑手,相关新闻在本市的晚间频道连续追踪播报了近一个月。
与此同时,徐建明的公司也因他的去世而宣告破产,他名下的所有财产被法院没收且拍卖,所得的资金用于归还债务。
不久之后,他们仅剩的那套六中附近的房子也被法院贴上了封条,徐知岁没有家了。
事情发生之后,她老家的两个舅舅只来帝都看过病中的周韵一次。
他们各自给徐知岁留了一张银行卡,数目少得可怜,加起来都不够付周韵的医药费,言语间更是句句不离自家的艰辛和不易,明里暗里都是希望徐知岁不要赖上他们的意思。她也刚好满18岁了,又是个女孩子家家,实在不行别念书了,总有维持生计的法子。
徐知岁自小与这两个舅舅不怎么亲近,但是那时没有经历过世态炎凉的她还是被两人的做法和态度恶心得浑身发抖,直接拿银行卡甩在他们脸上,将二人轰出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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