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如海大概没想到会这样直接地见到他,意识刚刚清醒,便急切地想要起身,被呼吸机堵住的嘴拼命地想要说些什么,只吐出一团模糊的雾气。
“你先躺好。”蔺晨按住蔺如海的手臂,终究还是不忍心。
才五十岁不到,蔺如海满脸沟壑纵横,似年过古稀的老人一般干枯,只一双眼睛湿润着,像细浪拍岸的海滩,混浊而深远。
“我知道。”蔺晨说,“你想说的话,我都知道。”
病床上的人暂时讲不了话了,但一双眼睛还微闪着光,还能听得清晰。
“很多事情我未必能理解,但是我可以接受。”蔺晨说,“我不知道我妈为什么还是愿意走回头路,但是,既然她这样选择了,那我也尊重她的选择。
“拜托你了,真的,算我的拜托吧。
“我不知道你们的以后还有多久,还有什么样的难关,但是至少,拜托你,让她陪你走完最后吧。”
山顶上,钟亦和霍鑫终于调试好了望远镜,视野里出现了今日的月亮。
“啊,看见了看见了!终于看见光了!”
他们两个激动地拍掌。
戴教授摸着胡子笑了笑:“别以为一团漆黑就是什么都没有了,宇宙这么大,多的是看不见的物质。但是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不代表没有价值。”
蔺晨听在心里,只觉得这话用在任何地方都好合适。
当年追逐着光芒、不甘平凡的那个青年,在老去之前,才真正明白光之所在,不在天上,而在身旁。
好在,他知道得够早。
蔺晨对庄梁说:“去看看吧。大冷天的,别让人家干等着。”
庄梁的一颗心早就飘到半山腰去了,犹豫半天,摸着脖子找借口说:“我去看看吧,万一她打扰到我们观测,那就不好整了。”
话毕,健步如飞,跑得迅速。
蔺晨远远地看着舍友的背影,只能无奈地笑笑。
十二月,伴随着冬日一起到来的,还有影响着全校学生命运的期末考。
新闻系的学生平时看起来还算清闲,看看电影跑跑采访,似乎都不算辛苦。但临近期末,除了去四处蹲点拍片子以外,还有整整一学期的考纲和知识点,需要在两三个星期内迅速消化并且背上。
每到复习阶段,图书馆和自习教室就挤满了人,想要找寻一片安静的学习场所是个不小的难事。
传媒学院的教学楼很小,大部分是多媒体教室,不在假期开放,为数不多的几间自习室日日人满为患。童烁一和张琪思索了很久后,将目光投向了天文学院。
天文学院的学生虽然少,但占地面积却大得很,实验室、多媒体室、自习室、生活间……各类设施一应俱全,馋死别家学院。只是,这样的好福利却只提供给本学院的学生,并不欢迎陌生面孔。
话虽如此,但……
“大嫂怎么能算是陌生人呢,这当然是自家人呀!”钟亦拍了拍桌子,热情好客地说,“正好大四的学长学姐出去实习了,自习室都空着,随时欢迎大嫂来学习!”
蔺晨近来心情好,故意说道:“不行,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反而觉得我们区别对待,还是让她们去找别的自习室吧。”
钟亦吹了个口哨,调侃道:“哦哟哟,刚才还不承认呢。你别脸红呀!脸皮薄追不到学姐的!”
隔日。
“网上舆论需要把握以下三个方面:一,对网上具有倾向性的、处于萌芽状态的问题应及早主动地进行引导;二,加强正面引导,唱响网上主旋律;三,着力增强网上正面引导的亲和力、感染力。”
童烁一放下课本,试着回忆刚才的考点。
“网上舆论需要把握三点:一,对于……对于……”她皱着眉头回忆,大脑却一片空白,“一是什么来着?”
童烁一痛苦地趴在课桌上,陷入自我放弃的颓废状态。
人一旦遭遇挫折,就擅长推卸责任。她转过头,看着身边的人,愤怒地说:“都怪你!都是你影响了我的学习效率!”
蔺晨放下英文期刊,十分无辜:“我一直在看文章,什么事也没做。怎么影响你了?”
她义正词严:“你的呼吸影响到我了,你呼吸太大声了。”
蔺晨翻了个白眼,合上书本,挑眉:“那我出去好了,不打扰你。”
“别啊。”童烁一立马服软,像只树袋熊一样抱住了他的胳膊,“其实,是因为你坐在身边,我总是想偷偷看你,根本静不下心学习。”
她厚着脸皮说:“如果我这门课考砸了,你得负责。”
“好,我负责。”蔺晨的手掌覆住她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手怎么这么冷?”
冰凉的手逐渐感受到了温度,连带着她的心里也升腾起暖意。
童烁一又凑近他一些,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悄声说:“三三,我……我有点想亲你。”
手里的钢笔顿了一下,蔺晨侧过头,将正脸对着她,说得坦然:“给你亲。”
童烁一有些扭捏:“还是不太好吧,我说好是来学……”
“学习”两个字还没能说完,后半句话便被蔺晨的吻给吞没了。
他捧着童烁一的脸颊,俯下头便撷住了她柔软的唇,虽来势汹汹,触及之处却成了绕指柔。他的动作极轻极缓,化作了一摊水包裹住她的唇齿与口腔,循循善诱般,耐心引导她回应亲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