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刻封锁魏府!任何人不得进出!”
退朝前的最后一句话,却是谁都没有料到的:“将魏成打入天牢,以待真相查明!”
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朱焕英领旨来宣,毕知行、傅淳、杨训以及六部大臣前去议事,闲杂人等速速离宫。
沦为庶民的夏长嬴知道是说自己,微微一笑,朝朱焕英颔首致意。
若不是朱焕英帮他,单靠净澈,他想直登大殿也没有那么简单,他与朱焕英是旧相识,朱焕英并非初次帮他,旧事暂且不表,夏长嬴先去扶起呆滞的严辞镜。
严辞镜不甘心,皇上的态度分明还是想保魏成,也是,通敌叛国可是要诛九族的,可不能连累了皇上自己。严辞镜是当年的亲历者,并上丧女的苏宏章、太子侍读夏长嬴,全都没有召去觐见,皇上真的想了解事情真相吗?
“难道是芋金丸分量不够?”严辞镜有些慌。
夏长嬴拍拍他的手,带着他离开,出了宫门,低声道:“若魏成真的动过叛国的心思,兵部、京城守备,处处都能找到把柄,如若皇上有心查。”
无视出宫的大臣偷来探究的目光,夏长嬴对严辞镜说:“无论如何,起码孟大人离沉冤昭雪不远了。”
提到孟大人,严辞镜缓缓将自己的手收进袖中,看着驱马走来的谢缪,道:“先生,惊平暂且不能跟你走。”
“为何?”夏长嬴担忧地扫了眼严辞镜额头上的绷带,道,“出宫后,难保魏成一党不会伤你,眼下云水寺最安全。”
严辞镜不答话,谢缪翻身下马,对夏长嬴说:“将军府铜墙铁壁,应当没有人敢擅闯。”
这倒是让夏长嬴以及跟过来的谢玄很是意外,谢缪直截了当地说:“严大人为本将军所救,如今他又深陷于未有定论的悬案之中,若事情有变,万不能连累我将军府,留严大人下来,也是留个证人,严大人,如何?”
谢缪要留严辞镜,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夏长嬴无话可说。
谁想严辞镜突然握了夏长嬴的手,似笑非笑地问:“先生收留学生,可曾后悔过?”
身旁站着不相干的外人,来来往往地过着车马和行人,夏长嬴不知严辞镜突然如此问是何意,半打趣地说:“倒是有一点,教来教去还是不大爱说话,先生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知道严辞镜所行之事凶险难测,劝不动也拦不了,除了心疼,也还有一丝慕艳之意,他的前方一片虚妄,无力争,也无处争,倒不如严辞镜,起码还有指望。
“答应先生,先保住自己。”
严辞镜一愣,微微一笑,“先生放心。。”
尽管他答得干脆,夏长嬴仍担忧地看着严辞镜,他看得出严辞镜有事瞒他,但谢缪已经派人驱来马车,人来人往也难长叙,只能暂且止住话头,草草告别。
严辞镜登了车,舍不得也没看够,折着帘子目送夏长嬴,即使有国师陪他说话,但细瘦的背影仍是让人瞧了嚼出苦味。
夏长嬴膝下无子,本该由严辞镜侍奉,但眼下看来,是不可能了。
严辞镜落了车帘,默默听着谢玄追问谢缪的话。
“原来下人避而不谈的后院藏着严大人?难道孟镜元也在?怪不得遍寻晔城都找不到人……爹!你为何不告诉我!难道我还会出去乱说吗?”
“爹和大哥都瞒我,镜元也瞒我!说什么自己是语方知?亏我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没趣!”
谢玄还小声叨叨朝堂上的乱局,但严辞镜没往下听,他怔怔地想着谢玄话中提到的人。
即便谢缪不带他走,他也会一直跟着的,在语方知醒来之前。
不过,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严辞镜颤抖着挽起了袖子。
手腕以下蜿蜒如红色游蛇般的痕迹,比他昨晚发现的时候要深得多,再过不久,这些裂纹便会爬上他的脖颈和脸颊,还不知发作时五脏六腑如蚂蚁啃噬的痛苦他是否忍得。
就算忍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哪里敢给人看?
严辞镜是决定好了的,在语方知醒来之前,他会离开,找一处没有人的地方自我了断。
找一处什么地方呢?严辞镜握着手中的白玉,出神地想。
语方知喜欢海棠,那便寻一处开满了海棠的地方吧。
他存了心思,若是语方知真心实意地爱海棠,或许哪天就会走过他藏身的地方,到时踩实一抔土,折下一枝木,也算祭过。
他又担忧,这般费尽心思地隐瞒和欺骗,语方知对他早就心灰意冷,恨上了他,连带着也要恨上海棠罢?
到时语方知寻不到他,到头来还是要他去找,那不如登上高地,长成挺拔的树,做了自由的风,化为高飞的鸟,从今往后语方知去了哪儿,到了何处,他都能看见,他都去追,到时入春的绿意是他,夜晚的清风是他,林间的鸟鸣是他,他要时时刻刻都伴着深爱的人。
这么想着,倒不觉得漫漫前路难行了,严辞镜唇边浮出轻微笑意,爱不释手地捧着白玉翻看。
他知道语方知心心念念的旧友是谁,不再怀疑语方知的爱,他可以死而无憾了。
哪怕心中还有无法排解的悔意,但眼下这是严辞镜能想到的,对所有人都好的安排。
他已经做了决定,握着一个事在人为,却忘了还有一个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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