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檐白瓦总不如木屋有趣味。”夏长嬴话锋一转,催促道,“来拜年么?赶紧罢?我待会也要准备年夜饭了!”
每年来夏长嬴都是这套说辞,明明就是一个人住,说得好像是有人在等他。
严辞镜不跟他争论了,乖顺地行叩拜礼,认真地念着贺词,四季如意、事事顺心、福寿安康……
似乎要把所有的贺词都念光才罢休,严辞镜停下磕头的时候,口中很是干涩,想着起来要喝水,抬头的时候被一抹淡红的纸包吸引住目光。
“造纸造得不错,就是桃花色浅,染不出纯正的红,桃红也凑合?”夏长嬴把怪模怪样的红包塞进严辞镜手里,拉他起来,“先生也祝你平安顺遂。”
严辞镜捧着鼓起的红包说不出话,眸中映着水光。
夏长嬴无奈地笑:“不是钱,是我自己写的贺词,赶紧起来吧,我也收拾收拾去切腊肉了。”
“先生……”
严辞镜叫住要出门的夏长嬴时,夏长嬴粗糙的手指正搭在门把手上,他看得很是心酸,却听夏长嬴烦道:“米少,没做你的饭,拿上红包快走罢?”
严辞镜只好起身离开,走之前还留下一袋银子。
严辞镜一边将红包塞进袖中,一边琢磨刚才在房中莫名的愁绪。
许是自己身侧有人作伴,觉得独身的日子实在清苦,所以才会担心先生太过孤寂,可他以前,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辞镜!”
严辞镜回神,桃林外站着的语方知正向他挥手,这让他惊讶极了。
“你怎么在这里?”
语方知身上还有疾跑后的热气,他吐着白气道:“我到山下的时候,杜松说你已经上山了。”摸摸严辞镜温热的手心,觉得奇怪,看见他长袍膝盖处的脏污,更觉得奇怪。
语方知弯腰帮严辞镜拍掉膝处的脏污,同时问他:“你去哪里弄的?”
严辞镜稍一愣神,扶正语方知的肩膀,道:“我正也想问你,你身上的香火味怎么这么重?”
“上山的时候跟香客撞了一下,那时候沾上的吧。”语方知拍拍手,拍走慌乱,揽着严辞镜往前走,“你今日穿蓝很好看。”
语方知一提,严辞镜也低头看去。
出门前让杜松拿的一件常服,没想到是新衣,广袖斜襟,衣边绣着浅色云纹,细腻清雅。
再看语方知,也不约而同地穿了蓝衣,比他的色重些,窄袖翻领,腰封绣金线,俊逸出尘,再往上看,玉冠高束,好一副招桃花的英俊模样。
语方知笑:“旁人一看便知,你我二人要去求姻缘。”
严辞镜收回太过刻意的目光,道:“又不只你我穿蓝,旁人岂会多想?”伸手推开语方知保持距离,“人前收敛些。”
“知道了。”
语方知帮他掖好斗篷,跟着他登山。
严辞镜说来上香不过是要见夏长嬴打的幌子,完全没想到水云寺今日来上香的人会那么多,长队排到了寺外,寺中烟雾缭绕。
语方知咳了好几下,皱着眉看着眼前排起的长龙,而是身侧的严辞镜掩面咳嗽着,遥遥地看远处的大殿,见此情景,语方知不愿让严辞镜白跑一趟,拉着他往人少的偏殿走去。
“施主,好久不见,平安归来乃是大吉。”
偏殿的小僧朝严辞镜颔首微笑道。
语方知没明白,严辞镜提了他才知道,原来严辞镜在出发江陵之前来摇过签。
“哦,摇出什么签了?”语方知捧着签桶捣鼓。
严辞镜对小僧回礼之后,对语方知说:“下下签。”
语方知差点摔了手里的签筒,追问:“为何是下下签?江陵有何不好?你去江陵有这么忐忑不安么?”
严辞镜低头笑了一下,摊手,“我不知。”
虽说在江陵得过疫,还被山匪掳走,但与他定情不值得一个上上签么?语方知不信邪,摇着签筒也要试试看。
啪嗒一声掉出个下下签。
严辞镜笑容消失,小僧正要走过来,语方知继续疯狂摇签筒,又啪嗒摇出一个下下签。
语方知干脆将所有的签都倒出来了,气道:“我猜这签筒中只有下下签。”
小僧被他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在殿中坐镇的大罗神仙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种事,他惊得差点背过气去,合掌闭眼,告罪连连。
严辞镜连忙致歉,跪在团蒲上收拾签子,还不忘数落语方知:“胡闹。”
语方知不知悔改,还在众签中翻找,举着一把签子细看,直到眼前站了一个灰布长衫的僧人。
严辞镜先道:“国师。”
净澈不愧是国师,见到殿中乱象也没有动气,无波无澜的目光中浅浅地映着严辞镜的影儿,他对语方知说:“施主并非真心摇签求解,既如此,摇出什么都不必太担忧。”
担忧的不是语方知,而是严辞镜,他手中抓着语方知最先甩出来的两只签,问:“上回国师曾提点过我,如今可否再替他解一解签?”
他扯了扯身旁的语方知,想让他认一回错,但语方知盯着净澈的手腕发愣。
净澈也注意到了语方知的目光,缓缓背手在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小僧对严辞镜解释道:“上回国师为施主解签,是国师与施主投缘,如今……”他瞟了一眼语方知,道,“如今是不能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