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脸去,就见雁归合衣睡在床外侧,眼眶下浮着一圈浓浓的青黑,看上去十分憔悴,连他弄出的声响都没能惊醒这个熟睡中的人。
雁归连外袍都没换下去,偌大的床榻,他蜷着身子侧卧在床沿边上,随便翻个身都能掉下去,想必是过于困乏才临时躺下休息的。
他看着雁归的脸,想叫他起来往床里挪一挪,免得掉下去,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就跟那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楚岚恍了一下神,张了张嘴,硬是把雁归两字咽了回去,他讷讷地开口:“陛下……”
“醒了?喝水吗?”雁归的声音里透着疲惫,算了,也懒得纠正了,他爱叫什么叫什么吧,随他高兴。
“不……不用,怎么敢劳烦陛下。”
雁归看着他低眉耷眼的模样,忍不住在心中叹气,腹诽道:嘴上说着不敢劳烦,你倒是敢提着刀劈我……
他揉揉太阳穴,坐起来问道:“你肚子上那个伤,怎么弄的?临上阵前怎么还有人给了你一刀?谁干的?”
楚岚脸色很不好看,皱着眉答道:“鲁晟。”
“鲁晟……好,我记住他了。”雁归眯了眯眼,冷笑一声,“这厮是明知没有胜算也生怕我放过你啊!这孙子还真是恨你恨到家了!你说……我该送他点什么大礼才好呢?”
“你……咳!先不说这个,那二皇子呢?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大将军认为朕该如何处置?”
楚岚怔愣片刻:“不知道。”
“隆裕帝自请出家为僧,常伴古佛青灯,朕准了。但是荆华那一党,该杀还是该留,若由着朕的性子那必然是一个都不留,鲁晟,可能料理的更费事点,只不过,那些为虎作伥的祸害杀便杀了,荆华再混蛋,也毕竟是圣元先祖的后嗣,和朕也算同根一脉,屠戮血亲这种事,太脏,朕不屑去做,回头找个庄子关起来就是,权当多养一条白眼狼了。”雁归说着,下床从桌上小炉暖着的壶里倒了一杯温水端过来,“来,喝水。”
楚岚赶紧用胳膊肘撑着床,慢慢坐起来,接过茶杯:“谢陛下。”
“鲁晟那个混蛋,给你放血这一刀可够狠的,着实伤了元气,而且叶航跟我讲,你在回京之前吐过一次血,还烧得很厉害,我替你看过了,身子亏虚太多,且得好好调养一番,这阵子你哪儿都别去,就住这儿吧,方便我照顾你。”
楚岚心里一慌,急道:“不!这不合适,留宿陛下寝宫,这不合礼数。”
“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合礼数?!”雁归话一出口,就见楚岚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回味了一下方才自己说的话,知道他是误会了,于是想了想,隐晦地解释道,“把你弄回来那会儿,卸了盔甲浑身都是血,我还能把你放在哪?门外池塘里还是门口大树上?”
一听这话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楚岚禁不住更尴尬,臊得耳根都红了,低声说道:“给陛下添麻烦了。”
“你还知道添麻烦?我得知你被陷害的消息,求表舅千方百计把我弄到这来是为了谁?我一路南下,两万大军三天两夜奔袭天都又是为了谁?你搏命浴血守着的破烂江山负你!我来替你收拾!楚云舒!你一口一个陛下是想把我气死吗?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雁归越说越气,他有他的不甘,有他的委屈,他也是人!“一腔痴念无可自拔,经年愈久思恋愈深……我管不住自己,是我活该!这颗心里面装着的,都是你!如果剜了它就能绝了对你的念想,我早就动手了!”
楚岚:“……”
雁归的半张脸都掩在灯影里,沉默许久,才又开口:“楚将军不必担心朕会如何,勉强别人又有什么意思,并且,朕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言尽于此,往后也不再提了!”
“雁归。”楚岚低下头,唤道。
雁归面无表情,冷声问道:“怎么?不叫陛下了?”
“你为我做的事情,我都记在心里,你的心思……我懂!我……”我也的确动摇过,也想不顾一切任性一次,可今时毕竟不同于往日了,你一统中原,贵为九五之尊,我怎么能让你因为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而遭世人耻笑?!
雁归:“你什么?”
“不,没什么。”楚岚摇头,临时生硬地岔开话题,“自古以来,举兵不可无名,你发兵南下,若无正义之名,将来要如何服众呢?”
“大将军还真是忧国忧民啊,和我同床共枕,还不忘在床上商讨国事。” 雁归忍不住嘲讽一句,转眼看他脸红尴尬,又于心不忍,便从怀里拿出那两个装着墨玉的锦袋放在他手边的锦缎被面上。
“这是?”
“帝王书,你应该听说过。”
“是九州帝王书吗?”楚岚一惊,小心翼翼地从锦袋里拿出那两块墨玉,拼合在一起,震惊地抬头看他:“这个……听说已经失传百年了,怎么会在你这里?”
“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的十五师父么?”
“记得!你说过,在你伤重时渡真元替你续命的师父!”
雁归撇嘴一笑:“你不肯应我,和我相关的事情却是记得清楚。”
楚岚:“……”
“当初离开你在西南的将军府之后,我先是在苗寨住过一段日子,然后遇见了我的两位师尊,初一大师和十五道长。”雁归望着楚岚掌心里的墨玉,目光逐渐柔软,“没有人会相信,我这两位恩师就是当初将中原一分为二,分国而治的开元和圣元两位先祖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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