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镇再往前,就是与天地浑然一色的昆仑冰原。
眼前的皓白雪峰直插云霄,仿佛已与天幕相融;万里冰川一望无际,璀璨的湛蓝共长天一色,满目皆是令人无法言说的浩瀚壮美。
赵景凝望着万里冰川,此时绝壁之上有一只雄鹰逆风而过,披着细碎霞光,无比的璀璨瑰丽。
然而,美景虽美矣,前路却委实令人望而却步,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也鲜少有闲着没事往冰川里面跑的,对普通人而言,那地方实在太凶险了。
赵景在镇上的药铺寄养了自己的马,又买了些器物吃喝,镇上的人和他颇为熟悉,他人走到哪里都少不了热络的招呼,待辞别镇民,赵景独自一人沿着冰川谷道一直抵达雪峰脚下。
面对着竖直陡峭的万仞雪峰,赵景只微微地吐纳片刻,然后就在刹那间踏风而起,沿着孤直的绝壁飞掠向上,疾风猎猎,撕扯着他的袍袖滚滚翻腾,衣袂舒卷飘展,犹似腾天而起的九霄苍龙。
龙之属,或行于天,或隐于海;或万千变化,或腾云覆雨。
而赵景,以腾龙之姿飘然落地之时,那熟悉的、不绝于耳的吵骂声疾袭而至,立刻把他烦成了一只秃毛鹌鹑,他定了定神,波澜不惊地走上前,躬身下拜:“师父,徒儿回来了。”
方才还冲着别人直跳脚的老牛鼻子嘠的一下没了声音,正被别人指着鼻子骂骂咧咧还闭目修禅的老和尚也立即睁开了眼,两人一齐扭头朝赵景看过来。
“雁归?!”
“雁归!!”
雁归,就是赵景。
而赵景其名,则是由景昭二字颠倒顺序而来,为的就是在江湖行走时能够避人耳目,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六年前,十三岁的雁归离开颍州,孤苦无依,然而这个孩子却命相不凡,颇有一番奇遇,不但医好了他的不语之症,还因缘际会拜了这两位高人为师。
这两位,一僧一道,一位自称初一大师,另一位则是十五道长。
这两位,是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却偏偏孟不离焦的很不高人的隐世高人。
六载岁月,让雁归脱胎换骨长成了出挑的青年人;六载岁月,雁归跟着两位不太高人的高人师父学到了不少本事;也是在这六载岁月中,在日复一日的耳边难得清静的煎熬中,雁归学会了纵使天崩地裂我自岿然不动的淡定处世之道。
方才还气得头顶冒烟的十五道长一见徒弟,两眼直放光:“嗨哟乖徒弟!你总算回来了!快快快帮为师把这个老东西赶出去!”
“阿弥陀佛,贫僧……”初一大师双掌合十,霸占着椅子,不动如山。
“少废话!你走不走?!”
“贫僧既来之则安之。”
“你!”
眼看着两人唇枪舌剑又要开始掰头,雁归赶紧放下带回来的大小物什,及时插言:“初一师父和十五师父这回又是为了什么吵啊?”
☆、远人归
第十二章 远人归
十五道长气呼呼地指责道:“我昨日观星象,算出你今天能回,想着有事要和你讲,谁知这个老东西一早就跑过来候着,非说他也有事,而且他要先和你讲!乖徒弟你来评评理!是我算出你的归程,他凭什么要先讲?!”
“阿弥陀佛。初一在前,十五在后,贫僧自然先讲。”
雁归虽然想笑,但为了保全师父们的面子,他表面还得装出一派风平浪静来。几个月不见了,这两位加起来三百多岁的师父仍旧是“一见如故”,吵来吵去的还是为了那么一点小事。所幸,万物依旧,人依旧,对自幼失祜的雁归而言就是最大的慰藉。
他缓了缓神,朝二位老师父一一行礼,问道:“那不知初一师父、十五师父要对徒儿讲什么事?”
其实这种情况,别人家的师徒通常会以“二位师父”称之,但在雁归两位师父这里就绝对不允许自己与另一个这样一概而论,有损身份!于是,雁归从小到大,每次开口之前都要这样各自称呼一遍,麻烦得很,好在雁归倒不觉得麻烦,既然师父们喜欢这样,那这样就好。
十五道长:“我先说!”
初一大师:“阿弥陀佛,贫僧先讲。”
雁归斟上一杯茶,恭恭敬敬地搁在十五道长面前:“十五师父先喝杯茶消消气,您喜清净,容徒儿先送初一师父回去可好?”
“好好好!还是乖徒儿懂事!快替为师把老家伙弄走!快去快回!”十五道长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下,端起茶杯就喝,姥姥的,吵了半天嗓子都干了!
“是。”雁归躬身一揖,然后转身轻轻扶了一下大师的胳膊肘,恭恭敬敬地,“初一师父请。”
初一大师会意,就着雁归的搀扶站起身来:“阿弥陀佛,贫僧告辞。”
“快给我走!!”
雁归说是送初一大师回去,其实这老二位的住处近的很,出这个门,转个身,走上不到十步就进另一个门,说白了就是住隔壁,两家之间只隔着一堵墙而已。
师徒二人一进门,雁归请师父坐下,恭恭敬敬地奉了茶:“徒儿愿聆听师父教诲。”
初一大师看着雁归,微微一笑。
其实雁归这么做绝不是厚此薄彼,因为凡事都不可一概而论,撇开其他事情不谈,单就两位师父都“有话要和他讲”这事而言,初一大师这位得道高僧,向来言辞凝练,一语中的;而十五道长,虽说同样是隐世真人,可最大的毛病就是嘴碎,尤其是对上自己的宝贝徒弟,如果雁归从十五道长开口时开始和面蒸馒头的话,那么等到馒头出锅他老人家也未必讲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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