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大洞中,一些改造室一样的隔间缓慢长了出来,长出刀锋、金属台、朽毁的木板,长出受害者、血和悲惨的声音,一个恐怖的世界正在从墙后爬出。
这片空间与“芽点”对峙,极度幽深,是一片完全退化只有蒙昧痛苦的世界……也许说蒙昧并不对,它在进化,你能文明安全地生活并不代表你是更强大的,也许黑暗和血腥才是宇宙本身的秩序。
T病区制造出的东西不再是乱七八糟的肢体,身体虽仍旧遭受酷刑和侮辱,支离破碎,内里有钢管或刀子之类的东西把它们插着黏在一起,但是勉强维持了人形。
它们爬出来,远看上去几乎和正常人没太大区别,但细看上去令人作呕。
“芽点”在迅速锈蚀,如果说刚刚这还是一片稳定的建筑,现在就是沸腾深渊之中的孤岛。
这座很高科技的建筑像是经过漫长的时光,落入凶险之地,已摇摇欲坠,即将被黑暗吞没。韦安感觉自己站在悬崖边上,前方是一望无异的变异空间,把来自古文明钢铁的房屋包围起来。
切入天顶的钢筋都化为了铁末,壁画再次隐隐可见。
怪异的神明看着下方,眼睛张得很大,每一个嘴里都有血,手拿人的尸体,正在进食。那都是一些虫子般的圆眼,直勾勾的,写着饥饿。
身后T病区的幽灵仍在说话,音质更真实了。
“我知道现在这里看上去不太体面,有些脏乱,血淋淋的,”它轻声慢语道,“但这是一个世界形成的初期,最终它看上去会非常完美。”
他身后的场景像是从哪部大投资电影里复制的,是片宗教式建筑,之前可能非常的精美和神圣,但是不够清晰,黑乎乎的,有些廉价感。这里的一切都有种廉价感。
韦安多看了几眼——不知为什么老觉得中心有道裂缝,但细看又什么也没有——突然说道:“那些笑声是什么?”
对方显然有些意外他会和他说话,不过笑得很和蔼,它看着韦安,舔了下嘴唇,像素让它的眼睛是昆虫或爬行类动物的眼,没有情感,是两个饥饿的黑洞。
韦安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他经常觉得如果自己是某种食物,早就被分干净了,自我就是一片空无。
“一种能让大家更加稳定、各司其位的方式,”T病区说,“没有比‘爱’更具有力量的了。”
韦安在很多场合听过类似的话,“爱是最重要的”“爱让你与宇宙建立联接”,诸如此类的,他想那是对的,但只是远远看着,他没有那种能力。
但这个“爱”他懂,这一刻他简直能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冻住的寒意。
他死死盯着屏幕里的人形,但下一刻,T病区的攻击开始了。
韦安回过头,正看到一只巨大的生物从洞穴般大门黑暗的边缘爬出来。
它头部呈椭圆形,直径超过两米,不再是凌乱的组装了,它像是个剥了皮的人形,长着野兽的脸,脖子上有一个长长的链子,让韦安想起外面魔神的躯体。
它四脚爬行,脚的样子宛如畸形的人手,直冲向芽点钢筋搭建的墙壁,狂乱地撞去。
韦安站起来,朝它连开了三枪。
没有用,子弹只在它头上留下浅浅的坑印。
芽点的钢筋本来就锈蚀得很严重,它转眼就撞出一个大洞,朝着内里扑来。
韦安吸了口气,死死盯着那个铁链,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判断,朝着链子开枪。
他射击速度很快,他知道自己这个级别的超能者最好不要这么高强度地使用能力,但是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开了五枪,每一枪都稳稳打在晃动的锁链上。
这东西在它身后长长拖着,延伸到洞穴里,黑暗本身像一个正在成形的邪神,牵着怪物的链子。
韦安已经能熟练从不同的角度看这些事了,这是一个高层权限,他想,一种能量分流,它置换他子弹冲击的位置,但力量并没有消失。
这些东西从魔神的躯体里得到了升级数据,只是个没有根基的复制品,就是个吃尸体生长的杂种。
它朝李应全冲过来,转眼就要到跟前。
韦安直接上前一步,挡在前面。
太近了,那一瞬间韦安可以清楚看到它的眼睛,这个空间养的狗,一件攻击性产品,内在是完全的暴戾。
它爪子是肮脏的尖刀,带着弯钩和倒刺,看样子不知道切割过多少人体,韦安感到它切进肩膀,切开血肉和筋键。
韦安始终盯着铁链,面无表情,和切开一枚水果时没有区别,他在手被废掉前最后开了一枪。
链子碎了。
他枪掉在地上,怪物的爪子有一秒卡在他的骨头上,没在同一时间把他撕成两半。
在这转瞬的空间,韦安抬起另一只手,按在它额头上。
畸形的掌印出现在他的手掌下方,那倒影般的形象仿佛古老的图腾,长着扭曲触手般的手指。
噩梦中的生物爬进现实,浸透怪物的肢体和血肉,韦安仍直视这产品疯狂的双眼,没有光芒,是两个小小的黑洞。
它倒在地上,化为大片破碎的粉尘,飞散的灰烬如同花瓣。
那是瞬间极高的温度,能看到灰烬下有一小块融化的娃娃肢体,掺杂着金属,有怪物触手一样的东西从中凸起,好像下面有一只即将出现的梦魇中的怪物。它有着无数只手,仿佛人的形状,但又是畸形的,在灰色的融胶下抽搐,一些位置烧着阴森的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