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妓女。”斯坦利边走边戴上手套,在修道院门口停下,回头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瑟吉欧·马丁,不耐烦地说,“是你说的吧?亚伦·爱德华兹每个月要去什么地方来着?给妓女和小偷看病,做些狗屁倒灶的事。”
瑟吉欧魂不守舍,想着刚才被拖走的玛格丽特,直到有人好心地推了他一把,他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低声说道:
“……塔塔旅馆,塔塔旅馆!”
“那就去塔塔旅馆。”斯坦利皱了皱鼻子,“去把她们拖过来吊死在那个吸血鬼的家门口——在那之前,去你们的卫生委员会拿几个面具来,马丁先生,雅兰堡的空气臭的要命,婊子和黑鬼未免太多了,我还以为到了安南河呢!”
圣历1502年一月一日,一大清早,一群教会士兵涌入贫民区,抓走了十三个妓女。原本调查出来的只有十二个,但格蕾祭司觉得十二这个数字不妥,圣徒也是十二个呢,于是随手又点了一名抓走,当天下午抽签,在友谊大街66号吊死了一个。
让娜就是第十三个。
当然,她并不是妓女,也没有堕过胎。事发当时,她只是出于在爱德华兹医生身边养成的习惯上前阻拦了一下卫兵,就被一起带走了。她没有遭到什么太糟糕的待遇,那个男孩拿匕首在她手臂上割了一刀,摇摇头失望地走了,此后她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中,只是冷了一点。在得到爱德华兹医生家的工作之前,每一个冬天都比这更冷,她已经很习惯了。
瑟吉欧·马丁拿余光瞥了让娜一眼,没再看她,假装不认识,嗫嚅着问格蕾祭司:
“阁下,阁下,现在我和我的妻子……”
“您的妻子?”男孩诧异地眨了眨眼睛,看了斯坦利一眼,后者还在欣赏那具吊在医生卧室窗户前的裸尸。
“我的手艺怎么样,格蕾?”青年问道。
“完美的艺术品。”格蕾祭司敷衍了一句,“要是不是个妓女就好了。”
“哦。你觉得索菲·马丁怎么样?她不是妓女吧?”
斯坦利说完咯咯笑了起来,因为瑟吉欧·马丁惊恐且愤怒地看了他一眼,下一刻就畏惧地调转目光,投向了脚下的地砖。
“斯坦利是开玩笑的。”格蕾祭司拍拍瑟吉欧的后腰,在后者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气时,又摸摸光洁的下巴,“不过,作为一个淫妇的姐姐,她还是留在修道院比较好。”
“不,不……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是说……玛格丽特和索菲……玛格丽特干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瑟吉欧结结巴巴地说着,格蕾祭司却忽然变了脸色,冷冰冰地说:
“您真的觉得我们是傻子吗?德·佩兰夫人在婚前做出那种事,没有你们的帮助,她能瞒过谁?放过你已经是看在你汇报可疑人员的份上了!”
“什么,什么可疑人员,爱德华兹医生的话……”
格蕾祭司却不再管他,摆摆手:“送他回去见马丁夫人最后一面吧,记得晚餐前赶他出来——还有,看紧了德·佩兰老爷,别叫他死了,会很麻烦。至少得挨过公审吧。”
小队长应了一声,双腿靠拢,十指张开、双臂高举,赞美了一句密特拉太阳神在上,把瑟吉欧·马丁押回了马车。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走廊上的血迹还没有清理,甚至有一些黑红的肉块和黏液掺杂其中,在这个天气里迅速地冻上了,空气里浮动着冰冷的铁锈味。瑟吉欧一阵反胃,直到卫兵在他身后关上门,丢下一句“傍晚前出来”,他终于忍受不住,跪倒在地吐了出来。
友谊大街66号前悬挂的裸尸和玛格丽特的样貌在他眼前重合了。没有一个女人躲得过这个,他想,玛格丽特不行,索菲不行,让娜迟早会遭遇这一切,恐怕连那三位女圣徒都无能为力。
“发生了什么,瑟吉欧?你还好吗?丽塔怎么样了?”屋子里只有一个粗陶水罐,索菲拿手绢给他擦了擦嘴,喂了他一点水,却急不可耐地问了起来。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漱更衣了,冻得嘴唇发紫,可刚从外面回来的丈夫看起来更糟糕。
瑟吉欧努力了几回都没能站起来,最后在妻子的搀扶下坐在椅子上,捂住了脸。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们的错……”他绝望地抓了抓头发,“我只是跟瓦伦丁主祭提了几句……我根本没有告发他!”
“你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你告发了谁?”
“我们不该帮玛格丽特!我们该把她送进修道院,也花不了多少钱,我们都会好好的……”瑟吉欧抹了把鼻子,红着眼睛盯着地板,“你知道,摩尔普斯。亚伦·爱德华兹是个恶魔,他用那玩意儿控制了半个雅兰堡。”
“什么?”索菲茫然问了一句,“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瑟吉欧说:
“去年万灵节之后,他不是消失了大半个月吗?那半个月里,修道院和三教堂疯了不少神职人员,瓦伦丁抓住了一个,供出来跟摩尔普斯有关,那会儿他不在,就来找我和巴蒂斯塔。巴蒂斯塔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跟他提了一句防疫法案,你知道的索菲,我们跟柯林斯先生聊过,那和诺伦的法案相差无几——我只是提了一句!然后……天哪今天还是新年!”
他焦躁地跺了跺脚,索菲抓着他的肩膀,厉声质问:“玛格丽特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瑟吉欧发起抖来,“她……她在流血,他们拖她去地牢……地牢,那已经是好几天前……她早该死了!她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索菲?格蕾祭司要把你关在这儿,一辈子!我们怎么办?迭戈和弗拉维奥怎么办?乔安娜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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